十一、两个假定
霍桑的语声像是微风拂细条那么轻柔,他的语意却像迅雷电击霹雳那么严重。对方的反应自然也想象的到。他把叉腰的手突然放下,他的粗大的腰挺一挺,眼睛里的凶光又露出来。他又凶狠狠地踏前一步: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这件事是我干的?”
当然霍桑的态度决不轻易变动。他只略略抬起些头,依旧轻描淡写地回答:
“这是我的假定。刚才你对于纪璋的指控我也同样假定过了啊。你总也懂得假定并不是实在的事,只是‘姑且算是如此’的一种说法。你何必这样子着急?”
一条软绳圈住了大荣的怒火,使他不能过度发作。可是他的急促的呼吸仍没法平静。
他气咻咻地说:“假定也得有理由。你不能凭空乱说。”
霍桑仍冷冷地说:“理由自然有。我生平不曾凭空乱说过。”
“你有什么理由?是不是听信了那女——那女人?”
“嘿嘿嘿!片面的说话我也不曾轻易相信。”
“那么,那个混蛋医生不是也说过我什么坏话?”
“也不是。你斩钉截铁说纪璋是凶手,他倒并不曾说你如此。”
“那么,谁说的?你所说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相当充分。你如果一定要追究谁说的,我也不妨告诉你。”
“谁?”
“你自己。”
“我自己。”
大荣愣住了。他的两只眼睛不时地闪动,火气平了些。
他反问道:“什么意思?我自己说的?我说过什么话?”
霍桑的严正的眼光注视着他:“你告诉我,你嗣母说你恨玲玲,原因自然也脱不了产权关系。这样,你杀人动机不是完备了吗?”
对方的火气又旺起来。他只是睁着眼睛张着嘴,他的头也不规则地动着,可是他的张开的嘴里没有声音透出来。
霍桑自顾自地说:“还有。论动机,你远比纪璋更充分些。你恨这两个女孩子;纪璋却恨一个,爱一个。你打死了玲玲,再想谋害俐俐,不过因着某种原因,第二案没有干成功。比较你说的纪璋和俐俐串通着扮假戏,自己更合理,可能性也更大。那么,我的假定不是有相当理由吗?”
“放屁,你简直信口乱说。你得知道,诬陷,法律上有罪责。我父亲是当律师的——”
“住口!你这样子咆哮算什么?”
申斥的汪银林又从长椅子上立起来,沉下了脸,遏阻着那少年的戟指谩骂的疯狂状态。霍桑仍安闲地坐着。我并没有站起来,但早已戒备着,只怕大荣突然间动手。我已准备打他几下,熄熄他的怒火。
汪银林又高声说:“他的语气虽还强硬,但他的神态并不适合他的问句。”
“自然你有充分的嫌疑,我有权可以拘你。对付一个动机显著的嫌疑犯,尽可以把他拘了起来侦查。不管你爸爸是局长厅长,何况只是一个律师!”
“可是——我实在不曾干。你不能随便把我当做嫌疑。”他慑服了,连语调也失去了强硬意味。
汪银林又严冷地说:“你干没干,应得由我们决定。现在你得好好地回答我。要不然我马上把你带到总局去关起来。”
天气虽然相当热,风可不时从西窗口里吹进来。大荣额角和嘴唇上的汗本来不住地在蒸发,这时候,那汗珠形成了粗粒,在一粒粒地滚下来。不过不再是怒汗,是骇汗,因为他的厚嘴上的血也退了些。
他说:“你——你要我回答什么?”
汪银林仍并不马上接应,侧过脸来瞧瞧霍桑和我,他的眼珠在转动。我看得出这是一种得意的表示,仿佛一头猎犬从丛草中找着了某种猎品,衔到主人面前来献功。霍桑也领会到,向他微微点一点头,像说:“你问下去吧。”
汪银林重新坐下来,瞧着大荣,说:“你昨夜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荣瞪着眼睛,咬着嘴唇,不回答。
“说啊。要是你企图造什么鬼话,那你马上会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