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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1页)

“大刘还没有消息,已经是第五天了……”

顾铭语气沉重。连日焦虑和不眠,使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弱喑哑了。他的目光,穿过用带叉的木棍撑起的竹篾笆窗,凝望着远处笼罩在暮色中的约哈古森林。

一群寻宿的鹭鸶,扑扇着雪白的翅膀,掠过树丛,消失在森林与远天相接的地方。

“也许,大刘碰到了困难。也许……”

顾铭没有再往下说。他不愿意说出下面的话——

“也许,像前面去的两个同志一样,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顾铭停顿了好一阵,才收敛了远望的目光,转回身来,关切地打量着站在身后的一排长莽勒戈和入伍不久的僾尼战士果沙。他们是前来领受侦察任务的。莽勒戈是个身强力壮、膀阔腰圆的僾尼汉子,一头蓬乱而自来打卷的黑发,有些不甘心地被军帽压着;高高的鼻梁见棱见角;厚厚的嘴唇让槟榔[1]汁染成紫红色;刮得青邦邦的下巴上,倔犟地钻出密密麻麻的又黑又粗的胡楂子;一双犀利的目光在深陷的眼窝里野火般闪亮。能制服高原上的一切的毒日,把他那结实得像岩石凿出来似的脸膛和臂膀,灼烤得黝黑黝黑,越发彰显出这个僾尼汉子粗犷强悍、勇猛过人。

顾铭是在率领侦察连挺进西南边疆的途中结识莽勒戈的。

那是一天的下午,接连翻越了两座大山的战士们,被一片树密草深的老林截住了去路。顾铭安排大家原地休息待命,自己带着经过挑选的五个精明强干的战士,踏着兽道,摸进老林里探路。他们一面挥刀砍断拦路的乱藤野葛,一步步艰难地向前开进,一面对照地图指示的方位,辨别着正确的去向。正在行走间,突然从树洞里蹿出一只护崽的老母熊,猛地扑倒了顾铭,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这时候,如果开枪打熊,很容易伤着顾铭。战士们正急得手足无措,忽听有人大喊一声:“库结[2]!”喊声未落,稀里哗啦,树丛里跳出一个腰横长刀、手提铜炮枪的僾尼大汉。他分开众人,一步跨到老熊跟前,端起铜炮枪,用枪尖使力一戳老熊的眼睛,老熊一抬头,让过枪尖。僾尼汉子瞅准这个节骨眼,一搂扳机,“砰”!铜炮枪响了,子弹却飞上了天。老熊连滚带爬,逃进老林。僾尼汉子笑笑说,不能伤了它,熊崽还等它哩!说着他从地上扶起顾铭,两人还没来得及对话,猛听“豁啦”一声,树林里又蹿出一只老公熊,不容僾尼汉子回脸,一双指甲尖利的熊掌就一左一右地搭上了他的肩头。僾尼汉子临危不惧,丢下铜炮枪,顺势用双手按住了搭上肩头的两只熊掌,一缩脖颈,用头死死地顶住了老熊的下巴。老熊发狠地张开血盆大口,鼻孔里狂喷着一股腥气。它想低下头,咬那汉子,可下巴被顶得低不下去;它想抽出爪子,打那汉子,可爪子被紧紧按着,抽不出来。它又急又气,嘴巴冲天吼得树叶窸窸窣窣直往下掉。两下僵持一阵,僾尼汉子使足全身气力,一躬后腰,两手拉住熊掌往下一拽,“嘿”的一声,愣是把老熊从背上背翻过去,摔了个满地打滚儿。老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蹿进了老林。这个接连战胜了两只老熊的僾尼汉子,就是莽勒戈。

就这样,莽勒戈加入顾铭的队伍。他穿上了军装,带着顾铭率领的先遣部队,跋山涉水,穿林越箐[3],横扫残敌,一直打到被约哈古森林严密封锁了的边境线上。部队在坐落于糯茶山下的僾尼格黑寨扎下营,顾铭在一幢竹楼里安下指挥部。这幢竹楼自从主人害病死了以后就一直空着。相隔不远,有两幢竹楼,一幢住着独身老猎人贡布老爹,另一幢住着果沙的堂叔巴木利。连里的其他干部战士都分散住在老百姓家里。他们发动群众,调查匪情。

不久,区政府把已经成长为妇女干部的莽勒戈的妻子依娜,也派到格黑寨来开展工作。莽勒戈的小儿子戈龙,跟着阿妈一起搬来了。格黑寨和附近几个寨子的群众很快被发动起来了,纷纷成立了军民联防队。部队又吸收了几个积极报名参军的僾尼青年,果沙就是其中的一个。这个中等身材的黑瘦黑瘦的小伙子,有一股招人喜爱的机灵劲儿。部队进寨以后,他一直很热心,为部队做了不少工作。由于他从小就生在格黑寨,对约哈古森林的情况比较熟悉。因此,当顾铭决定再派莽勒戈入林侦察时,他同时选中了果沙,让他们俩一同前往,相互照应。

顾铭关切地打量着面前的莽勒戈和果沙,又瞥了一眼挂在竹篾墙上的日历,那上面清楚地标明着今天的日子——

一九五〇年十月十六日。

“还有五天,剿匪大部队就要赶到格黑寨了,可我们还没有摸清匪情。他们凭借对森林的熟悉,躲在暗处跟我们周旋,如果大部队开进去打,不但会有很大伤亡,而且不能一举全歼。漏网的土匪会逃出国境,留下后患。”顾铭冲莽勒戈和果沙扬起颧骨突出的消瘦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住他们俩,“这股土匪时聚时散,行踪难测;前些日子,又偷袭了还没有来得及成立军民联防队的两个寨子。这些,都说明他们有一整套组织指挥系统。如果我们通过侦察,能摸清他们的情况,在大部队赶到以后,设法把他们引出老林,打它个漂亮的伏击战,那才带劲!莽勒戈,你们俩的任务很艰巨啊……”

顾铭话音未落,只听“扑腾”一声,从木棍撑开的竹篾笆窗外,猴儿似地跳进来一个男孩儿。

这男孩儿个头矮小,穿一身僾尼人自织自染的靛青粗布短衫肥裤;脑瓜顶上盘一条耀眼的大红布包头;脖子上套着一个又大又圆的银项圈,碰得缀在布衫上的两排闪光的银质圆扣叮当乱响。他两脚刚一沾地,就雄赳赳地绷起小胸脯,冲顾铭敬了个没有学到家的军礼,尖着嗓音喊道:

“报告连长,保证完成任务!”

竹楼里沉闷的空气一下子被打破了,三个大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戈龙!”

刚满十三岁的戈龙,哪点儿长得都像他的阿达莽勒戈,黑脸蛋,高鼻梁,厚嘴唇,一对滴溜乱转的亮眼。就是个头太矮,瘦胳膊细腿的,像一只小猴子。可是,别看他个头小,却有股子野劲。爬树掏鸟,下水摸鱼,鸣枪放铳,拉弓射箭,走黑路,钻草棵,闯老林,捉野物,白刀子宰,红刀子剥,没他不敢的,没他不碰的,没他不学的。特别是射箭、爬树这两样功夫,他跟莽勒戈学得最到家;可就是性子太蛮。有一次,他一个人带着弓箭,闯到林子里去打野物。钻了半天,什么也没碰到,眼都气红了。正在气头上,撞上一头野牛。你想,那家伙有八九百斤重,皮厚得打褶子,枪子都难穿透,哪能随便碰呢!戈龙可不管,拉起弓,迎头就是一箭。嘿,这一箭,不偏不斜,正射在野牛的鼻子上。野牛一下子就惊了,一对核桃大眼瞪得冒出了血,瞅准戈龙,竖直了刀似的犄角就撵。戈龙怎么没命地跑,也甩不掉惊牛。幸亏莽勒戈赶到了,一把扯掉戈龙头上的大红布包头,甩在一蓬灌木丛上,然后,拉着戈龙换了个方向跑。说也奇怪,那惊牛不再追戈龙,直着犄角冲那挂着大红布包头的灌木丛扑过去,乱跳乱踩,直到把那蓬灌木踩平了,才算完事。过后,莽勒戈气得直骂戈龙。戈龙却笑那野牛太傻了。莽勒戈一戳戈龙的脑门:“你才傻呢!受了惊的牛最见不得红!要不是我扯落你的包头把它引开,你早被踩成肉泥了。”气归气,骂归骂,从心里头说,莽勒戈对自己有点野性的儿子,样样都还是挺满意的。可就是有一样不太随心,他嫌戈龙的个头太矮。一提起来,莽勒戈就说:“我说儿子,你名字随我[4],长相随我,性子随我,怎么偏偏个头就不随我呢?”戈龙总是这样回答:“干吗样样都要随你呢?阿妈说,我个头是随她的!”“随错了,随错了!你又不是女娃,应该随我,高高大大的,像个真正的男子汉!”这就是莽勒戈的最后结论。

此刻,看着儿子跳窗进来,莽勒戈瞪起眼珠子:

“捣什么蛋!大人在说正事!”

戈龙一梗脖子:

“我也是说正事!”

顾铭蹲下身,双手搭在戈龙的肩头上,笑着问:

“戈龙,你保证完成什么任务啊?”

“去约哈古森林里侦察啊!”戈龙眨眨眼睛,“我躲在门外听了半天了。要是门不插着,我早就冲进来啦!”

“可我并没有把任务交你呀!”

“那是因为我没进来呀。喏,现在我进来啦,就把任务交给我吧!让我跟阿达他们一道去吧!”

不等顾铭再回话,莽勒戈就走上来,揪住戈龙的耳朵一扯:

“走开!又不是摸鱼打鸟,别在这捣蛋!”

说着,他随手拿起立在墙角的一根盐臼棒,往戈龙眼前一戳:

“还没有一根盐臼棒高呢!”

戈龙踮起脚尖,跟盐臼棒比了个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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