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公司本来就没想跟甲公司做生意,这个钢材购销合同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法律陷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乙公司这帮人可真够缺德的!”
“商场如战场,处处藏杀机嘛!如果人们在社会交往中都能自觉地按照道德规则行事,那还要法律干什么?那不就是共产主义了嘛!”杨先生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
杨先生的话在我的心里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共鸣,于是,我感觉到一种朦朦胧胧的灵感,思维的灵感。我竭尽全力去捕捉它,但是始终未能准确地把握住它。
“何先生,”杨先生大概看出我没有注意听他的话,就叫了我一声,然后继续说,“我告诉你,司法人员和法律工作者轻视证据调查和缺乏证据意识是一个国家法制不健全的重要表现之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听说现在国内有个口号,叫‘依法治国’。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号,也是一个深得民心的口号。把这个口号作为我们国家的大政方针提出,这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但是,口号的提出并不等于任务的完成。要建立法治国家,我们仍然是任重而道远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先生,看来您很熟悉国内的情况。您经常回国吗?”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杨先生是没有注意我的问题还是有意回避我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沿着他刚才的思路说道:“就司法活动而言,依法治国的重要指标之一就是执法的科学性和公正性。而要做到科学执法和公正执法,又必须提高司法人员和其他法律工作者的证据意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的意思是说只有重视证据才能保证执法的科学性和公正性。对吗?”
“正是这个意思。我记得我昨天曾经对你说过,证据是查明案件事实的依据,而案件事实都是发生在过去的事件。司法人员和其他法律工作者在办案的时候无法直接感知这些发生在过去的事件,只能通过各种证据来查明案件事实。因此,无论是法官还是检察官,无论是刑事诉讼律师还是民事诉讼律师,无论是公安保卫人员还是纪检监察人员,都应该在办案过程中重视证据的发现、收集和审查,都应该培养良好的证据意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在北京时看过的一个电视连续剧,便说道:“杨先生,国内最近放映了一部电视连续剧,名字叫《康熙微服私访记》。拍得真不错!不瞒您说,就连我这个平时很少看电视连续剧的人也几乎是天天按时坐到电视机前。不过,那个电视剧给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那几位演员的表现,而是‘康熙爷’重视证据和重视调查研究的态度。要是用您今天的话说,那‘康熙爷’就很有证据意识。他在调查那几起曲折离奇的案件过程中,没有以天子的特殊身份居高临下地武断办案,而是谨慎地‘化装侦查’,并认真地收集证据。他那种一丝不苟重视证据的态度真让人佩服。我当时就想,咱们这些现代人,特别是那些司法人员,什么法官呀,检察官呀,公安人员呀,真应该好好向‘康熙爷’学习学习。”
杨先生说:“我没有看过你说的电视连续剧,但是我完全相信你说的话。虽然那位‘康熙爷’是编剧、导演和演员给理想化了的人物,剧中的一些情节肯定也会带有理想的色彩,但是一个封建社会的皇帝,能够亲自办案,而且能够重视证据和调查,这就很不简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就是证据意识。我告诉你,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政府官员,无论是执法人员还是司法人员,都应该注意培养自己的证据意识。”
“但是怎样才能培养出良好的证据意识呢?”
“这可以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就是要让人们学习和掌握有关证据的知识。你必须首先知道,然后才能谈到意识。无知则无意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另一方面呢,就是要健全和完善咱们国家的证据制度。关于这方面的问题,要讲的内容就太多了,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说清楚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杨先生看了看手表。
我知道又快到杨先生去教堂的时间了,便问道:“杨先生,我现在对证据学非常感兴趣,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学习。您能给我一些指教吗?”
杨先生仔细地看了我一眼,说:“如果你真想学,我倒可以系统地给你讲课。”
“我确实是真想学!”我喜出望外地说道。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杨先生用左手捋着胡须,“这样吧,你明天上午九点钟到我家里来,我开始给你讲课。单独授课,这就跟带研究生一样啦。”
“那我可就太感谢您了。”我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杨先生,这学费我该怎么付给您呢?”我听说在国外的人都对钱很认真,所以还是先问清楚为好。
杨先生笑了笑说:“你以为我在给自己找工作吗?那你就想错啦。我不收费。”
“这不太合适吧?”我不好意思地说。
“这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告诉你,第一,我这个人现在不缺钱花;第二,我喜欢教学,可以说讲课是我的一种乐趣;第三,收了你这么个研究生,我也就是研究生导师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杨先生站起身来,用手指了指公园东边的一栋黄色小楼说,“我就住在那栋楼房里,二层。咱们明天上午九点钟上课。你可不许迟到啊!”
“谢谢杨老师。”我只好接受了。
杨先生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向北走去。我想,他这次去教堂的心情不错,也许他期望自己能够得到上帝的嘉奖了。
我走出佐敦公园,到大学的餐厅里吃了晚饭,然后回到旅馆的房间里。
躺在小**,我的脑子里闪出了一串问题:这位杨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免费给我讲课呢?他为什么要把讲课的地点安排在他的家中呢?我去他家会有什么危险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圈套呢?这会不会也是一个……“法律陷阱”呢?
然而,当这最后一个问题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立即责骂自己的心理太阴暗了。凭直觉,我认为这位老先生对我没有恶意。据分析,我也觉得杨先生毫无加害于我的理由。然而,我又始终难以驱散内心的疑云。我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天去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