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自从将头像的眼睛复出后,袁媛就像失魂落魄似的,整天处于一种异常的惶惑不安之中。过去,她作为一个女性,在处理各种案子,检验各式各样的尸体时,还从未有过懦弱和害怕,可现在,她只要一来到实验室,就犹如走进了一座坟墓,浑身都感到毛骨悚然。她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惧怕那双眼睛,惧怕那个将要复原的头骨。她真不敢想象如果头骨按此复原下去,将来的结果……有好几次,她曾暗暗下决心,躲开这双神奇而可怕的眼睛,排除它对自己的干扰,继续往下进行,然而,每每当她来到头骨前,将刮刀对着面颊时,这双清澈而透明的眼睛**出的那幽静的甚至是多情的目光,就像一束高速振**的光波振颤着她的整个身心,手随之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刮刀掉落了。
眼睛,这双令人“可恨”的眼睛,她真想伸出刮刀将它挖出来。可那颤抖的手却怎么也伸不出来了,一切勇气都消失在那宁静的目光之中。她失败了,只好去幻想了。当她用布将这双眼睛遮住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自己的思维、灵感、形象以及头骨的其他部分,都随着这双眼睛的消失而消失了。
白天,她总是怀疑自己错了,给这个头骨的东西太多了,以致使它的眼睛像陈小飞,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她一次次想改变这双眼睛,可谁知每当夜晚来临,她躺在**仔细地回味着那眼睛的目光,推敲着复原的每一步,自己不得不承认,头骨的眼睛就是如此,尽管它像陈小飞,可这毕竟是客观事实。就这样,她被自己制造的痛苦所困扰,越陷越深。
头骨给她造成的痛苦就够受的了,还有那雪上加霜的可畏的人言。自己还没有明确表示出演女主角就招来了如此的诽谤。在这种双重的压力下,她有些受不住了,每天恍恍惚惚,神思游**,几乎是病态地沉浸在一种既现实而又空虚的痛苦之中。
上班了,她没有去实验室,而是痴呆呆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苍白,消瘦,怅然若失,像一尊大理石的塑像。她两眼黯然失神地望着窗外。淅沥凄冷的秋雨下来了,随风轻轻地飘洒在玻璃上,响起了一阵寥落的、萧索的、忧郁的雨声。
……她和陈小飞那过去了的一切,蓝天、阳光、欢歌、笑语……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在她的眼前闪现而过。是啊,自己和他之间应该是晴朗的蓝天而不是暴雨、狂风。可现在……是自己的不对,是小飞的不对?还是命运的不对?这甩不掉的痛苦,一阵阵在揪撕着她的肺腑。陈小飞,他毕竟是自己爱过的人,何况又和自己相处了三年多,虽然他上次的举动太野性了点儿,可自己对他,那狠心的一记耳光,不同样存有某种野性吗?她似乎觉得一切理智、情爱、时间、青春都被这野性的一巴掌全部甩了出去,继之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空虚,使她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的忏悔之中。她到底还有着柔弱、娇怯女性的特点,在这种无助、迷惘的处境下,那原谅、怜悯、同情的心情,终于在她那感情的脆弱点上漾动开来……
一晃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应该主动找他,用自己的行动来慰藉他那颗受到创伤的心,也好让那些流言蜚语见鬼去!想到这儿,她的手抓起了桌上的电话……
老地方,他俩又见面了。
河面上吹来了轻柔的晚风,风中闪烁着彩色的灯影、流动的水波、婉转的歌声……
他俩谁也没有说话,都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陈小飞终于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说:“上次我……”
“别说了,是我不好。”袁媛声音低低的。
“不,是我太冲动了,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违背了你的意愿,原谅我吧,袁媛!”陈小飞极力地忏悔着。
“不,小飞,是我的过错,我不该……不该打你!”袁媛一阵内疚、惭愧。
陈小飞还想说什么,被袁媛的话给截住了,“谁也别说了,让一切都过去吧!”她深有感触地说,视线移向河水流向的远方。
“……”
两人又是一阵无言的缄默。
“你能今天约我出来,我很高兴!”陈小飞慢慢恢复了情绪,打破这沉凝的气氛,用带着几分激动的口气说。
“哦!”袁媛转过头,“本来我应该多约你几次,可手头的工作……唉!”她有些悔恨,叹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