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伯昔话》①(第36页)收录了一篇流传于鸟取市的传说,该传说是古老的小人儿故事经过童话化后的产物,其中省略了求妻的情节,在这一点上不同于御伽草子的《一寸法师》,而更接近于童话《桃太郎》。
从前,某个地方有一对老夫妇,多年膝下无子,于是他们向观音求子。参拜观音的第七天起,老奶奶的左手拇指开始逐渐肿了起来。到了第四十九天,从中蹦出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小男孩。由于男孩身高只有五分①,老夫妇便给他起名为五分次郎。不久,五分次郎长大了,非常活泼,但他还是只有五分高。他每天用竹叶造船,以牙签为桨,在河里划船玩。某一天,河水突然上涨,把五分次郎乘坐的小竹船冲到海里去了。而五分次郎却满不在乎,边玩边唱:
来啊来,五分次郎,用竹叶编制小船,用牙签桨慢慢划过来。
他唱着唱着,忽然出现一条巨大的大头鱼,把五分次郎连竹船一起吞噬掉了。五分次郎心想:“糟了!”,而这时恰好有个渔夫的渔网捞到了这条大头鱼。某人从渔夫那里买下这条鱼后,将其放在菜板上,当家人正要切开时,五分次郎就从鱼腹里面呼叫:
五分次郎在里面,剖腹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啊!
家人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剖开鱼腹,拇指那么大的五分次郎从里面跳了出来。五分次郎叙述了事情经过,这家人就把他送回老夫妇那里。后来,五分次郎一天比一天强壮。某天,为了打退恶鬼,他向鬼岛出发了。他身边没有狗、猴子、雉鸡等伙伴,独自去了鬼岛。恶鬼头领看到五分次郎,便一口吞了他。五分次郎拔出腰间的针,在恶鬼的肚子里不停地乱刺。恶鬼疼得没办法,便立刻投降,并答应把鬼岛上的所有宝物都送给他。“那就饶了你。”五分次郎爬向恶鬼的头部,恶鬼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一个喷嚏,五分次郎就从恶鬼的鼻孔里出来了。五分次郎把金银财宝放到马背上,骑马回家了。老夫妇由此享受到了加倍的幸福,过上了安乐生活。
不难想象,以上民间故事出现在御伽草子《一寸法师》问世之后。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一寸法师”还是一个流行语。《嬉游笑览》第4卷列举的几个例子表明,古人爱惜这个名字,甚至用它写过诗,这说明当时很多人认为这个名字充满了新意。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文人根据古老的小人儿故事,写出了御伽草子《一寸师》。如今我们仍然可以在一些儿歌中,看到“小人儿法师”一词,这种说法似乎早于“一寸法师”。另外,《用捨箱》①及其他著作记录了如下一段儿歌:
捉迷藏,不来玩的人就是otiya,连香树叶。①
如今已经不太清楚这首儿歌的含义,但有不少地方的孩子们还在唱(京都、伊势、越前等,《日本民谣大全》②)。其中“otiya”一段,有的地方说是“槌子呀,孕妇呀”,也有的地方说是“槌子呀,小槌呀”(均音通otiya),由此看来,《足薪翁记》③把这段歌词解释成“旃檀呀,辛夷呀,连香树叶”,其实也没有什么说服力。关于木曾的小人儿冢,《足薪翁记》也有所谈及,其实最古老的记录见于成书于宝历七年(1776)的《吉苏志略》④,后世的各国地方志都是仿抄此书而成。尽管它记录的内容过于简单,但我国似乎没有更早的记录,所以还是值得引用一下全文,将其介绍给大家。
黑川村,陵墓小人儿冢。在野中里人相传木曾殿有正子,其长仅尺二寸,故名小子,使里民养之。或匿白中,覆以翦笠不见其形。其矮亦可知也。卒后葬于此。其旁有长柜冢,相传埋宝物也。至今触之则立病。里人惧不敢犯(《吉苏志略》卷三)。
《吉苏志略》还记载了流传于黑川村的一些故事。比如,黑川村曾经有个富翁叫箕作翁,他与另一个富翁童观翁比谁钱更多。又如山中女妖常来村里抢孩子,村民骗她说是年糕,让她吃了石头。但《吉苏志略》中的记录相当简单、零散,而这些是否与古老的小人儿故事有关,已经无从可知了。
贤渊
记得北方有一个讲述蜘蛛与人类少女结为夫妻的故事,至今为止我只听说过那一个版本。这则故事说明人们相信蜘蛛与蛇郎一样,是司水神灵的化身。在我国得以流传的民间故事中,有一种故事类型叫“不吃饭的妻子”或“无嘴妻子”。据说,某个水桶匠人或某个工匠说自己要娶个不吃饭的老婆,之后有个女人过来自称可以不吃饭,还硬要上门成亲。结婚后,这位妻子果然不吃饭,但大米黄酱都迅速地减少,工匠觉得不可思议。某日他假装外出,又悄悄回来从门缝偷看,这时妻子露出了原形。仅从我个人搜集的资料来看,妻子现出原形的方式存在地方差异。总的来说,流传于日本东部奥羽、关东等地的版本说,妻子煮了很多米饭,又熬了淘米水,然后开始梳头发。她拨开头顶上的头发,突然张开一个大口子。她不停地往口子里扔入饭团、灌入淘米汤,等吃饱后又扎好头发,假装无事发生。工匠看了之后不禁毛骨悚然,想尽办法与她离婚。故事中,妻子的头顶上张开个大口子,这段情节似乎意味着她就是蛇身女怪。事实上,与日本东部相隔甚远的壹岐岛(现长崎县壹岐市)上流传的版本说的是,妻子变成了有着蛇头的女人,在仓库里胡乱喝酒。但不知为什么,如今人们讲述此类故事的时候,往往都会把这位妻子说成是山中女妖,完全忘记了她原来就是个蛇女。如岛根县的版本就说,山中女妖从来都不会当众吃饭,而是趁人们不注意,用头上的大嘴大吃大喝,一顿便吃好几天的饭(见《高木传说集》①,第152页)。至于日本中国地区以西的版本,一般都不会谈到妻子用头上的大嘴吃饭的情节。比如,备前上道郡(现冈山县冈山市)的故事说,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好几个人来家里聚会,没一会儿这些客人就都变成了蜘蛛,和他妻子一起煮麦饭吃。丈夫发现之后,感到毛骨悚然。到了傍晚,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家,又找个借口让妻子回娘家。妻子临走时烧好热水,让丈夫泡澡,而丈夫一进浴缸,妻子就立刻盖上盖子,又叫了无数只蜘蛛把浴缸扛走。半路上蜘蛛们到古寺里休息时,丈夫向神佛求助,然后绑住浴缸的绳子忽然就松开了,他拼命跑回了家(见《冈山文化资料》第3卷,第1号①)。肥前有马地区(现长崎县岛原半岛南部)的人们也说,蜘蛛把装着男人的浴缸扛走,路上男人抱住了伸出来的树枝,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不久妻子回家,男人用尽全力打死了她,结果妻子就变成了一只大蜘蛛(见《旅与传说》第2卷,第6号②)。“男人抱住树枝,从浴缸中逃出来”和“男人藏在菖蒲后面避难”,这些都是国内流传的《不吃饭的妻子》中最常见的表现。如在丹波地区(现京都府中部、兵库县北东部、大阪府北部)人们讲,从前男人泡澡时,有一只坏蜘蛛要把浴缸扛走,却不料踏进了菖蒲和艾蒿丛中,无法继续往前走,这时男人便乘机逃走了。从此每逢五月初五,人们都要在屋檐上插上菖蒲和艾蒿(见《奈良》第18号)。又如某人在阿波山中洗澡时,山中女妖过来把浴缸放在头顶上扛走。路上男人抓住机会爬到树上,成功脱身。男人偷偷跟在女妖后面,忽闻有人道:“你还是无法偷到人类的声音吧?!”山中女妖回答说:“行了吧,我今晚再化作蜘蛛过去,一定要把人的声音偷过来!”“说起来简单,但人类毕竟是聪明的。如果他打你左侧腋下怎么办?”男人听后暗自记在心里。到了晚上,果真有一只可怕的大蜘蛛闯进屋里,男人就赶紧用手打了蜘蛛的左侧腋下,成功把蜘蛛打死了(见《乡土研究》第2卷,第6号)。在三河国山村的版本中,蜘蛛没有化作妻子,而是化成了男佣。从前,有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一户人家当佣工,他工作勤奋,临走时跟家主说他不要工资,只要家里最大的竹笼。家主便给了他一个大竹笼,结果男人却把家主关进里面,背起竹笼往深山走去。幸好路边伸着一根长树枝,家主便抱住树枝逃到树上。忽闻有人说话:“喂!你抓到人了没有?”“嗯,我只抓到一个,给你看看吧。”男人说完就卸下竹笼,这才发现家主已经逃之夭夭,他说道:“糟糕!让他给逃掉了!好吧,今晚化作蜘蛛再抓他一遍。”家主听了之后赶忙回家,准备了很多火把,当晚成功伏击蜘蛛,把蜘蛛给烧死了。“晚上的蜘蛛,即使长得再像父母也必须杀掉”这句俗话就是由此产生的(见《旅与传说》昔话号,第56页①)。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开始厌恶蛇郎,甚至以蛇郎死去为大团圆结尾。同样,龙宫妻子的故事,原来的叙事重点是水神将非凡的神童留在人间后离去,后来却逐渐异化,变成了如此可怕的鬼故事。有的说她是山中女妖扮的,有的则说是一只大蜘蛛扮的。前者大概是后世改编的结果,这一点我们还是不难理解的。问题是后者,龙宫妻子怎么能演变成蜘蛛呢?我想换个思维,从古代社会寻找其缘由。关于水神的原型,至今没有人能阐释清楚。有的人说是大蛇(orochi),有的说是虬龙(mizuchi),但这些动物与陆栖蛇类究竟是否同属一类?还是无人能够解答。其实,我们日本人之所以想象龙、蛇为水神,不过是受到国外思想影响的结果,说不定蜘蛛恰恰可以反映出日本人更古老的水神信仰。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们要关注的线索是“贤池”型传说。此类传说从南到北,分布范围极广,较常见的说法是:从前有一个人在大深潭边钓鱼,有一只小蜘蛛在水面上来来去去,向这个人的小腿上拼命吐丝。此人觉得可疑,随手把蜘蛛丝移到了旁边的大柳树根上。不久,就像有人在水底使劲拉拽蜘蛛丝一样,那棵大柳树眼看着就被连根拔起,拖入水中了。在流传于九州阿苏大谷川(现熊本县阿苏郡)的“畏怖渊”传说中,蜘蛛将蜘蛛丝绑在草屐带上,所以当地至今仍保留着一种说法,即在畏怖渊上钓鱼时不能穿草鞋或光着脚,一定要穿上“角结草鞋”①(见《乡土研究》第1卷,第5号②)。再看四国地区,阿波国名西郡鬼笼野村(现德岛县名西郡神山町)的“女郎渊”传说(见《名西郡志》③,第16页)也属于同一种类型。流传于中国地区伯耆国小鹿村的“弥六渊”传说则谈到,有一只蜘蛛拼命向弥六④的脚趾上吐丝,它并没有发现弥六已经偷偷把蜘蛛丝挪到了大树根上,大喊一声:“弥六认命吧!”结果大树被拖入了水中(见《地方丛谈》⑤)。同样的版本还见于古文献之中,包括《摄阳群谈》⑥所收的有马汤山(现兵库县神户市北区)的“蜘蛛泷”传说、《高原旧事》所收的飞驛下之本村(现岐阜县飞驛市)的“木数渊”传说、《里见寒话》①所收的甲州国中(现山梨县中西部)某一深潭的传说等。据说,近江湖北地区(现滋贺县长滨市、米原市)的人们相信,如果有人在池塘的水坝上睡午觉,河童便会化作蜘蛛,向此人腿上吐丝,再将人拖入水中(见《民族与历史》第7卷,第5号②)。在武藏秩父山区(现琦玉县西部)的山村里也流传着类似的传说。从前,下游一带发洪水时,有人坐在上游的河边休息。忽然出现一只蜘蛛向他吐丝。眼看着蜘蛛丝变得像行李绳那样粗,此人便用镰刀割断了蜘蛛丝,好不容易逃走了,据说这也是河童在作怪(见《外秩父概川村》3)。东三河大荷场川(现爱知县新城市)的“濑户渊”也流传着一只红蜘蛛在人腿上吐丝的传说:据说,某人把蜘蛛丝移到旁边的大树上,不一会儿便从深潭里传来吆喝声,紧接着树根被全部拔出(见《三州横山话》④)。此外,甲州芦川(流经山梨县中南部)有个深潭叫“岩桶渊”,根据这里的传说,过去一只蜘蛛在钓鱼人的草屐带上吐丝,钓鱼人趁蜘蛛入水时,赶快把蜘蛛丝挂在旁边的树根上(见《甲斐昔话》第122页)。关于奥州的版本,八角先生在《尘袋》①上做了记录。据说,从前有个名叫中村纹右卫门的人,在离花卷(现岩手县花卷市)不远的北上川“尼平渊”上钓鱼,忽然从水中冒出一只小蜘蛛,爬到他草帽上,在发髻上吐丝。纹右卫门觉得可疑,就把头上的蜘蛛丝挂在柳树枝上,结果蜘蛛丝眼看着变得和麻绳一样粗。关于伊达(现福岛县伊达市)“半田沼”的传说见于《见信达民谭集》(第110页)②,这个版本在体裁上比起传说更接近于民间故事。据说,蜘蛛在某人脚趾上吐丝,此人就偷偷把蜘蛛丝移到旁边的大树上,不久半田沼里有人叫道:“次郎、太郎都来!唉嘿呀!”说完,大树根就一下子给折断了。关于仙台(现宫城县仙台市)的“贤渊”传说见于高木氏的传说集③(第24页),这个版本保留得更完整一些。据说,一只小蜘蛛叼着一些东西,不断地从深潭跑到钓鱼人的脚边,并把嘴里的东西贴在他的脚上。钓鱼人嫌脏,就把脚上的脏东西擦在旁边的柳树根上,过了一会儿,大柳树便轰地一声倒入水中。男子吓得失魂落魄,这时从深潭里传来一个声音说:“贤,可真贤!”贤渊之名就由此而来。妖怪可能有一套不同于人类的语言,但至少从我们的语言习惯来说,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把“有智慧”说成“贤”(读音为kashikoi)。而且,最初“kashikoi”一词也没有“聪明”这层含义。其实,仙台的贤渊原来就相等于肥后的畏怖渊。最初“贤渊”这个名字,表示这里是人们必须敬畏、谨慎的神奇深潭,但“kashikoi”后来成为多义词,不但可以指“畏怖”,也可以指“有智慧”。因此,不知从何时起,“贤渊”之名激发出人们的想象,最终产生了如此有趣的解释和起源传说。
新井白石①在《折焚柴记》中,记录了一个妇孺皆知的故事。据说,一个叫河村某的富翁想让白石当女婿,还给他提供3000两黄金的学术资金,这时白石就引用如下故事拒绝了。
以前听人讲,夏天大伙儿去灵山玩,有个人把脚泡在池塘里,然后看见一条小蛇过来舔他的脚趾。小蛇舔一下就跑,一会儿又回来舔,来回几趟后,小蛇逐渐变大,等着一下子吞掉那人的脚趾。这时,那人从腰间拔出小刀,刀尖朝上地放在脚趾上,等蛇回来要吞掉他的脚趾时,一下子被刺穿了头。蛇往后飞去,飞进家中并关上了纸拉门。顿时,岩石滚动,树木倾倒,地面震动,大伙儿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大伙儿打开一条门缝向屋里看,原来里面有一条一丈多长的大蛇,它的嘴唇被切开,已经断气了。我无法分辨出这事究竟是真是假,但这和您刚才的提议有点相像。
我最初以为,这个故事要么是富有才气的白石在年轻时的创作,要么是他把典故托于年轻人在灵山池塘边纳凉时的情景的结果。其实,这则民间叙事在当时已广为人知。尤其是在东京周围,至今还有一些人能讲此类传说。比如,在离我家不远的北泽村,就有一个关于小池塘的传说。从前,有个农夫在村里的小池塘边看到一条蛇,便顺手用镰刀对准蛇,对方一气之下变成了大蛇。农夫抡起镰刀,割掉了蛇的颊骨。在我看来,这个传说的情节顺序似乎颠倒了,因为一条蛇变成大蛇之后,农夫割去其颊骨实在太不容易了。不管怎样,当地人称,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北泽村的小池塘通向井之头(现东京都三鹰市)的弁天池。那条被割去颊骨的大蛇,通过这条水路逃到井之头后便一命呜呼。此后的三天三夜,弁天池的清水变成了红色。相同的传说还流传于邻近新宿的柏木村(现东京都新宿区北新宿)。有一条小溪流经柏木和中野的交界处,据说故事就发生在耸立于这条河岸边的立间山上。过去立间还是一个地名,指现在东中野车站那一带。同一个传说流传于北泽村和柏木村,但事件发生地点却不同,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无法判断谁对谁错,两者大概都不是真实的。北泽村的人说大蛇的颊骨被奉在中野的宝仙寺里;柏木村的人则说大蛇的颊骨被分割为两半,一块奉在宝仙寺里,另一块被奉在柏木的圆照寺里,直到近年才失传。过去这里遭受严重干旱时,两村人从井之头的弁天池舀来池水,献给这块颊骨,请僧人举办祈雨仪式。据说只要把大蛇的颊骨拿到各家转一圈,不一会儿就会下起雨来(以上是山中共古先生①所谈)。一般来说,自古以来祈雨方式具有许多神秘因素。从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主持仪式的僧人往往要宣传此类传说,而对于北泽、柏木两村的传说,僧人似乎更积极地进行了润色。尽管我一失神忘了名称,但附近好像还有几座寺庙,把类似的大蛇颊骨当作宝贝来保管。也就是说,新井白石引用这则传说的时候,它在关东地区已经相当有名,正因如此,白石在《折焚柴记》中才写道:
我把此事讲给那位要当我岳父的人,他笑着说此事不是罕见的事,但仍然富有寓意。
如果只是大蛇化作小蛇的故事,那么我们就可以找到更多的版本。比如,大蛇化作小蛇后,只因为身体过小就被人藐视,甚至遇到意料不到的危险。此类故事有《白龙鱼服》等,以多种形式得以流传。但我个人感兴趣的是,小蛇像蜘蛛丝一样“在水中来回几趟就逐渐变大”这一说法。关于贤渊的神奇传说传播到全国各地之后,几乎所有版本都袭用了这种说法,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启示。说不定此类传说曾经也有过更古老的讲述形式,在这种古老形式流行的时代里,古人完全有可能相信,水神会化作蜘蛛与人类交流。除了蜘蛛之外,本文也谈及了讲述青蛙、田螺的版本。除此之外,螃蟹也保留着众多神奇的故事版本。一些传说确实说明了这些水栖动物与蛇体神灵曾经展开了对水底世界霸权的争夺。
森口多里君的《黄金马》①(第132页)记录了另一类《田螺娶妻》的故事。从前,有个富翁拥有广阔的肥沃土地。某年发生了干旱,水稻田没水了,富翁到深潭边说道:“不管是哪个田螺,只要在明天天亮前给我的水稻田灌水,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你!”第二天,富翁家的水稻田果然灌满了清水,后来田螺变成英俊的小伙子过来迎亲,与富翁家三个女儿中的小女儿一起回到了水中的豪宅里。可惜现在我手里没有这本书,无法引用下文的内容。蛇郎与田螺一样,为了得到妻子,也要满足岳父的要求。在不同的版本中,岳父会向蛇郎提出不同的要求,其中数量最多、历史最悠久的形式,就是要给水稻田灌水。而经过童话化以后,此类故事在内容上已经十分接近于笑话,如岳父要猴郎帮他挖牛蒡、岳父要蛇放过青蛙,而作为交换条件,他把女儿许配给蛇等。当然,从表面上看,“请田螺给稻田灌水”这种说法简直太荒诞了,但在越后等地,人们至今还在向山上池塘里的白田螺求雨。
在肥前岛原的版本中,蛇郎竟变成了河童(见神木敏君《旅与传说》第2卷,第8号①)。据说北有马(现长崎县南岛原市)的一个庄头要给稻田灌水,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灌不满。于是,庄头向当地的守护神祈祷。晚上神托梦给他说,这都是有马川的河童在作怪,他要娶你的美丽女儿。只要你把女儿送给河童,你家的稻田就可以灌得满满的。庄头忧心忡忡地把梦的内容告诉女儿,女儿听了之后答应嫁给河童,就拿着一个葫芦去找河童。女儿说对河童说:“我会嫁给你的,你快给稻田灌满水吧!这个葫芦是我的灵魂,等葫芦沉入水中之后,你就过来迎亲好了!”说完,女儿把葫芦扔进有马川中回家了。不一会儿,庄头家的稻田蓄水盈满,生机盎然。直到秋季收割稻谷时,在有马川的深潭上,有一个葫芦一会儿浮一会儿沉。在其他地方的《蛇郎》中,美丽的女人往往也手持葫芦出嫁。而在《猴郎》中,葫芦又变成木臼了。《日本书纪》“仁德十一年”(383)②部分,也记录了吉备中国的县守让大蛇把葫芦沉入水中的故事①,其内容与肥前的版本极为相似。由此看来,当时民间就已经存在人类考验神以辨别真假的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