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心理治疗
心理学家很早就开始关注网络游戏成瘾问题了,他们也开展了大量的研究。在目前的网络游戏成瘾矫治领域,心理治疗是一个重要的分支。目前的心理治疗方案主要有认知-行为治疗(itive-behaviortherapy)和家庭治疗。
一、认知-行为治疗
认知-行为治疗是一种短期的、目标导向的、试图通过认知转变来塑造行为的心理治疗方法,该方法在物质成瘾领域得到了有效的验证(方晓义,刘璐,邓林园,等,2015)。下面我们先介绍认知-行为治疗的理论基础,再对该疗法的程序进行说明。
(一)认知-行为治疗的理论基础
戴维斯(Davis,2001)提出了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认知-行为模型(参见第三章),该理论主要探讨影响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原因及其发展过程,并认为影响网络成瘾的核心因素是非适应性认知(maladaptive)。该理论一经提出,就受到研究者的广泛关注,成为网络成瘾领域影响最大的理论之一,许多认知治疗也是以该理论为基础的。
虽然也有不少研究者讨论了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影响因素,但是戴维斯(Davis,2001)的理论的独特之处在于他把这些影响因素进行了区分,并且强调非适应性认知的核心作用。在建构该理论的过程中,戴维斯(Davis,2001)借鉴了艾布拉姆森等人(Abramsoalsky,&Alloy,1989)关于抑郁的理论框架,将影响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原因分成了三种,分别是必要原因(necessarycause)、充分原因(suffitcause)和贡献原因(tributorycause)。必要原因是指引发症状的必需的病原因素(etiologicalfactor),但是该因素出现以后,症状不一定会发生。充分原因则是指能够确保症状发生的病原因素。贡献原因是指可以增加症状发生可能性的因素,但是它对症状的产生既不是必要的,也不是充分的。除此之外,他还区分了远端原因(distalcause)和近端原因(proximalcause)。如果把症状的发展看作一条锁链,那么有一些因素处于锁链的始端,属于远端因素,有一些因素处于锁链的末端,属于近端因素。远端因素包括精神病理学因素和环境线索,而近端因素则是非适应性认知。
在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认知-行为模型中,已经存在的精神病理学因素就是素质,即易感性因素,包括抑郁、社交焦虑和物质依赖。环境线索是指互联网或者在互联网上发现技术的初步使用。这种体验可能是个体第一次在互联网上接触色情文学,第一次体验网上拍卖服务,
第一次享用股票交易服务或者第一次在网上聊天等。作为贡献因素,这些事件是病理性互联网发展的催化剂。这些事件是通过操作性条件作用的强化对个体未来的互联网使用心理和行为产生影响的。如果个体的这些网络使用经历是积极的,那么他们的使用行为就会得到强化,增加后续行为的发生频率。而且,根据操作性条件反射的基本原则,任何与初级强化物发生联系的刺激也可以变成强化物。所以,计算机连接网络时的声音、打字时的键盘错觉和个体主要使用互联网的地点的气味都可以成为二级强化物,导致条件反应。
虽然环境线索和精神病理学因素都会影响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但戴维斯(Davis,2001)认为非适应性认知才是诱发症状的关键因素。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不恰当认知包括两个方面,即关注自我(thoughtaboutself)和关注世界(thoughtaboutworld)。关注自我会导致沉思型认知风格(rumiivestyle)。沉思的个体倾向于一直思考有关互联网使用的问题,而不是将注意集中在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上。沉思包括一直试图找出个体过度使用互联网的原因,阅读关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内容,或者和朋友谈论过度使用互联网的事情。此外,自我关注的沉思(self-focusedrumination)会导致个体回忆起更多关于互联网的强化记忆,使个体陷入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恶性循环。其他一些关于自我的认知扭曲包括自我怀疑、低自我效能和负面自我评价。这些人对自己持有负面的观点,因此会在互联网这样一种没有威胁的情境中寻求一种积极的反馈。这些想法可能包括“我只有在网上时才是好的”“在网下我是无用的,但在网上时我是一个有用的人”“在网下我是失败的”。关于世界的认知扭曲包括将一般事件普遍化。换句话说,他们也许会这样想:“互联网是我唯一关注的地方”“在网下是没人爱我的”“互联网是我唯一的朋友”“在网下人们对待我很不友好”。这种全有或全无的思维会加大个体对互联网的依赖性。当与互联网相关的刺激出现时,这些不恰当的认知会自动启动。
(二)认知-行为治疗的程序
认知-行为治疗的程序很多,其中影响最大的是扬(Young,1999)和戴维斯(Davis,2001)的认知-行为疗法,后来的很多治疗程序可以看作在他们的基础上的发展。国内学者李欢欢(2011)也以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认知-行为模型为基础,进行了网络游戏成瘾矫治的研究。
扬(Young,1999)认为首先要从互联网使用、情感、认知和生活事件四个方面了解网络成瘾的诱发因素,然后根据这些诱发因素制定和实施具体的矫治方案。她提出了八项矫治技术:①反向训练(practicetheopposite),了解患者使用互联网的具体习惯,打破习惯,采用新的方式上网;②外部阻止(externalstoppers),把患者必须要做的事情作为帮助他停止上网的督促者;③设定目标(settinggoals),根据患者自身的情况制订合理的上网时间计划,总的上网时间要减少,每次上网的时间要短一些,但上网的次数可以多一点;④有所节制(abstinence),不让患者使用让他上瘾的网络服务,但可以使用其他网络服务;⑤提醒卡片(remindercard),让患者各写出五条沉迷于互联网的害处和不使用互联网的好处,制成卡片,随身携带,提醒自己;⑥个人目录(persoory),让患者列出自己因上网而失去或忽视的活动,并按重要性排序,以提高他们对现实生活向往的意识;⑦支持小组(supproups),由于很多患者在现实生活中情感缺失,因此,根据他们不同的背景让其参与不同的社会团体,可以让他们得到来自现实生活的帮助;⑧家庭治疗(familytherapy),家庭成员协助对患者的治疗,给患者提供认知和情感上的帮助。以上方案从时间控制、认知重组和集体帮助的角度提出不同方法,强调治疗应该帮助患者建立有效的应对策略,通过适当的帮助体系改变患者的上网成瘾行为。
戴维斯(Davis,2001)提出了对网络成瘾者进行矫治的七个阶段:①定向(orientation),让患者认识网络成瘾的性质、产生原因,并详细列出戒断目标;②规则(rule),与患者讨论在治疗期间必须遵循的基本规则;③等级(hierarchy),帮助患者制订计划以消除与上网体验相联系的强化物;④认知重组(itiverestrug),重新建构对通过上网获得的愉快体验的认知评价;⑤离线社会化(offlinesocialization),帮助患者学会在现实生活中有效地与他人交往;⑥整合(iion),与患者讨论上网、下线时的自我,使他们意识到上网只是探查理想自我的一种方式,并引导其在现实生活中将理想自我和现实自我统一起来;⑦通告(debriefing),回顾整个治疗过程,并与患者讨论在这段时间中学到的东西、达到的具体目标以及症状的减轻程度等。
学者李欢欢(2011)以戴维斯(Davis,2001)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认知-行为模型为基础,参照戴维斯的网络成瘾矫治的七阶段方案,对网络游戏成瘾者进行了干预并取得了较好的效果。研究者将网络游戏成瘾者随机分为实验组(14人)和控制组(14人),采用团体治疗的形式,对实验组进行认知治疗,而对控制组进行一般心理治疗。在干预前和干预后6周对两组被试进行多个指标的测量。研究者不仅对网络游戏成瘾和网络游戏非适应性认知进行了测量,还对焦虑和抑郁等影响网络游戏成瘾的情绪指标进行了测量。研究发现,干预前,两组被试在所有指标上的得分没有显著差异;干预后,两组被试在成瘾行为和焦虑水平上的得分有显著下降。这说明两种干预方案都能够改善网络游戏成瘾程度,缓解焦虑情绪。除此之外,实验组接受干预后在网络游戏非适应性认知和抑郁上的得分有显著下降,但是控制组接受干预后在这两个指标上的得分没有变化。这说明认知干预不仅可以直接影响网络游戏成瘾行为,还可以减少对网络游戏的非适应性认知,而非适应性认知被认为是网络游戏成瘾的关键因素。通过上述研究结果可知,网络游戏认知干预比一般心理治疗有更好的效果。
二、家庭治疗
家庭治疗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并于20世纪80年代末传入我国,目前已经成为心理治疗的一种重要形式。家庭治疗的应用范围非常广泛并且疗效显著(刘学兰,李丽珍,黄雪梅,2011)。家庭环境对于网络成瘾的发生、发展、干预和矫治都有重要的作用,因此很多研究者开始尝试用家庭治疗来矫治网络成瘾(方晓义,刘璐,邓林园,等,2015;刘学兰,李丽珍,黄雪梅,2011)。家庭治疗强调通过家庭活动来增加家庭成员的互动,改善家庭成员的关系,最终解决个体的心理问题。
(一)家庭治疗的理论基础
研究人员(Liu,Faal。,2015)从亲子沟通、亲子关系和心理需求满足的角度解释并验证了家庭治疗的作用机制。
首先,家庭治疗可以促进亲子沟通,亲子沟通则会增加亲子关系,而亲子沟通与亲子关系都与网络成瘾有密切联系。与网络成瘾者相比,非成瘾者的亲子沟通往往更好(Park,Kim,&Cho,2008;vandenEijnden,Spijkerma,etal。,2010)。同时,亲子沟通也可以促使家庭更加融洽和亲密,有利于亲子关系的发展,而亲子关系与网络成瘾也存在紧密联系(Liu,Fang,Zhou,etal。,2013)。
其次,家庭治疗可以通过亲子沟通和亲子关系使青少年在家庭之中获得基本心理需求的满足,而不必依赖虚拟世界。心理需求的满足是导致青少年网络成瘾的关键性驱动因素(Przybylski,Rigby,&Ryan,2010;魏华,范翠英,平凡,等,2011)。网络成瘾大学生和非成瘾大学生的心理需求强度并不存在显著差异,但是网络成瘾大学生心理需求的现实满足程度显著低于非成瘾大学生,而其网络满足程度显著高于非成瘾大学生(万晶晶,张锦涛,刘勤学,等,2010)。家庭治疗可以把青少年的心理需求满足从虚拟的网络世界转移到现实的家庭之中,因此可以起到矫治网络成瘾的目的。
(二)家庭治疗的程序
扬
(Young,2009)认为家庭治疗可以有效地缓解网络游戏成瘾症状。对于治疗师而言,重要的是教育整个家庭来帮助成瘾者,包括让家庭成员了解什么是网络游戏成瘾,网络游戏成瘾的内在机制,网络游戏成瘾的复原和复发,以及如何应对网络游戏成瘾者的愤怒和失去的信任等。扬(Young,2009)建议采用将简易策略家庭治疗(briefstrategicfamilytherapy,BSFT)应用于网络游戏成瘾的矫治。
BSFT是一种短期的、问题中心的治疗干预,目标群体是6~17岁的儿童和青少年。这种方法通过改变家庭成员的行为来改善儿童和青少年的物质使用行为以及与之相关的行为问题。BSFT主要包括三个步骤:联结(joining)、诊断(diagnosis)和重建(restrug)。联结就是形成一个所有家庭成员组成的治疗联盟,诊断是识别青少年问题行为的交互模式,重建是改变与问题直接相关的家庭交互。下面将详细介绍这三个步骤。
1。联结
任何家庭都有自己独特的结构和性质,而且这种结构和性质只有在家庭成员交互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家庭系统会影响家庭中的所有成员。因此,家庭必须被看作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不是个体之和。家庭成员的行为只有在家庭情境之中才能被理解,因此网络游戏成瘾的矫治必须在家庭层面而不仅仅在个人层面来开展。如果家庭阻碍治疗过程或者缺乏参与,青少年是很难投入问题行为的治疗过程的。在BSFT中,联结存在于两个层面。第一,在个人层面,联结包括与参与治疗过程的家庭成员建立联系。第二,在家庭层面,治疗师和家庭系统结合来建立一种新的治疗系统。联合需要敏感性和对家庭独特结构的应对能力,还需要迅速辨别家庭的治疗过程。一些特殊的技术可以用于成员进入家庭系统,包括:①保持(maintenance),如支持家庭结构,通过接受家庭成员调节行为的规则来进入家庭系统;②追踪(trag),如使用家庭成员交流的内容和交流的方式来进入家庭系统;③模仿(mimesis),如模仿家庭成员交流的节奏、情绪和风格来进入家庭系统。
2。诊断
网络游戏成瘾行为可能是家庭功能失调的征兆,诊断帮助我们了解导致问题行为的家庭交互模式。不良教养方式、缺乏交流和支持都可能是青少年网络游戏成瘾行为的根源。青少年可能通过沉浸在网络游戏中来逃避压力情境。短期来讲,这可以缓解他们的压力,但长期而言问题却更加严重了。由于家庭不能提供足够的支持,所以青少年只有通过网络游戏来逃避压力。因此,治疗师应该对家庭的交流风格、家庭的功能等方面进行全面的评估。另外,家庭成员否认和逃避家庭冲突的程度也是需要评估的内容。逃避和否认冲突可能导致青少年在网络游戏中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和其他玩家一起应对冲突。
3。重建
首先通过联结建立家庭治疗联盟,其次通过诊断识别不良的家庭交互模式,最后通过重建来寻找更有效的交互模式。重建包括以下两个部分。第一,建立平衡的家庭系统。在很多家庭中,青少年往往只与一部分家庭成员有紧密的联系。例如,有些青少年只与母亲亲近,当他们被父亲责罚后,他们就到母亲那里寻求同情和支持。这种不平衡的关系会导致家庭系统无法发挥它稳定的功能,无法做出一致的决定来帮助青少年解决他们的网络游戏成瘾问题,因此需要用一种更加平衡的家庭系统,建立家庭治疗联盟,来应对青少年网络游戏成瘾的问题。第二,将家庭系统和游戏系统相融合。青少年期是自我探索的关键期,青少年期望通过各种体验来形成自我认同。网络游戏成瘾的青少年能够使用网络游戏来探索和检验各种观点、信念和行为,这使得这一时期充满了剧烈的变化和不确定性。重建意味着了解青少年通过网络游戏形成自我认同的过程和鼓励他们通过健康的交互模式来参与这一过程,而不是否认这一过程。可以通过一些具体的问题来了解青少年的网络游戏情况。例如,你通过多少时间来定制你的角色?你的角色看起来独一无二有多重要?你的角色有很多朋友吗?这些问题可以帮助我们了解青少年是如何建立他们的自我和关系的。治疗师应该使外部的家庭系统融入内部的游戏支持系统。
学者方晓义、刘璐、邓林园等人(2015)通过多家庭团体治疗的方法对青少年网络成瘾进行了干预,并获得了良好的效果。该方案通过咨询师引导下的家庭活动来增加家庭互动,通过改善家庭关系来减少青少年的上网时间和提高青少年的互联网使用自控水平,从而最终达到减轻网络成瘾的目的。方案主要包括亲子沟通、亲子关系和心理需求替代满足等,具体包括6个主题内容:①热身活动和关系建立;②一般性亲子沟通;③网络成瘾亲子沟通;④亲子关系建立训练;⑤心理需求与互联网使用的关系探讨,在家庭中寻找可替代的选择;⑥展望未来。共进行6次活动,间隔3天一次,每次约2小时。研究者选择了46个家庭,其中21个家庭为实验组,25个家庭为控制组,来验证该方案的有效性。研究者将实验组家庭随机分成3个干预小组,每个小组配备水平相同的家庭和团体治疗咨询师2名,在干预前、干预后和干预后3个月分别进行测量。他们的研究结果发现:干预前,两组在上网时间和网络成瘾方面无显著差异;干预后,实验组青少年的上网时间显著减少,网络成瘾得分显著下降,且3个月后干预效果保持良好,控制组青少年后测的网络成瘾程度显著增加,3个月后无显著增加,上网时间无显著变化。不仅如此,实验组青少年自我报告的亲子关系、亲子沟通均有显著改善,而且网络满足心理需求的优势显著下降。网络成瘾的多家庭团体治疗方案除了具有一般家庭治疗的特征,还有特殊的优势(Liu,Faal。,2015)。由于有多个家庭的参与,那些拥有共同经历的家庭能够互相理解和互相支持。其他家庭的参与也能够创造一个更加具有支持性的环境,来促使和保持个体行为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