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鸟记
2007年三八节的前一天,朋友送来一只鸟,说要让他代养。
一开始他并不感兴趣,但养着养着,竟然慢慢产生了感情。
这鸟就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它辗转腾挪,毛色发亮,使不大的空间活色生香。
“好漂亮啊!”
“它唱得真好!”
见过这鸟的朋友一片夸奖声。于是他开始陶醉。因为这鸟能如此美丽而有活力,都因了他孜孜不倦的精心喂养。
慢慢地,鸟成了他的生命。天天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伺候这鸟。给它洗澡,理顺它的羽毛,增加新的食料。
他外出办事,也好像家里总有牵挂。就像一个奶胀的母亲,总想在第一时间奔向她摇篮中嗷嗷待哺的娃。
听它啾啾的鸣叫,听朋友啧啧的称赏,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慰,甚至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他回忆了好长时间,好像幼年时母亲和老师都表扬过他,但也似乎没有这种赞美更可人、更到位。于是,对种种的表扬,也就慢慢产生心理依赖了。
——今天,有几个人已经表扬了?
——那几个固定要表扬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到场?
这种疑问,常常在他心里产生莫名的期待和紧张。
再后来,获得别人的表扬和回应,似乎成了他养鸟的唯一理由或原因。他焦虑,他发愤,他想出许多方法,要使自己的鸟更加善解人意,更加毛色亮丽。
再再后来,他突然意识到,这鸟纯粹是为别人养的。虚幻的赞美,使他甘愿成为一个在世的雷锋,成为一个任劳任怨、为他人制造快乐的义工。
廉价的幽默,虚假的庄严,哆哆嗦嗦的诗意,絮絮叨叨的情感。经不起任何时间考验的警句,自以为深邃却无时不在透视着生之狭隘与局促的小智慧,盘踞于他的心灵,成了无法逃脱的枷锁。
慢慢他很自恋,他很自我,他以自造的悲情来获得他人的同情或怜悯,并因此感觉自己遗世独立,非常崇高。
他以为,有这样充满才情的文字或文字的才情必然赢得天下人的爱甚至不朽,殊不知,他正由一个严肃的思想者逐渐滑向靠自我贩卖给他人带来愉快的丑角。
总之,这只鸟由可爱变得让人可恼了。它青灰的羽、它钢蓝的翅、它镶着黄色胶质的嘴、它上下腾挪的暗紫色的脚,只密密麻麻地写着两个字——“虚荣”。
它身边叽叽喳喳的鸟鸣,制造着浮华时代爱与友谊的幻觉。
他生活在这种由鸟鸣和赞美编织的语言之网中,时常幸福得发出呻吟。就像在梦中娶了一个美丽的媳妇,在槐安这个蚂蚁的国度里百年一夕,一夕百年。
就这样日日老去,一只幻觉中的鸟,难道要支配他本不太长的人生?
2007。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