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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林寺的墙壁(第1页)

鹤林寺的墙壁

最近有些忙。忙,不但影响心情,也影响健康。因为对我而言,越是忙越要一动不动地坐着。这确是一份让人爱又让人恨的工作。

当然,不忙也未必就会一切变好。比如,不忙的时候,一睁眼就会茫然。从**位移到沙发,再从沙发位移到厨房。肉体很轻也很沉重,会感觉人的存在只剩下了可怜的物性。

照此看,不忙也不闲是一种理想的生活状况了。就像工作并不耽误喝茶、做饭并不妨碍下馆子一样。但这个所谓的中间态大多数时候是不存在的,因为工作就意味着要不断接受他者的催促,而这时一个人并不能纯然接受自我的掌握。

人在世界上生存,总是要做些工作的。在这个以创造价值作为生存目标的时代,一无所为不但为他人轻蔑,即便自己,也会为自己的无所作为而终日惶恐。因此,忙碌是必然的,连带因忙碌而产生的烦恼也成为必然。

所谓忙碌,就是让神经围绕着一件或重要或不重要的事情而充分集中。这种集中考验着神经的韧性或者弹性。脆弱者会断掉,断掉即意味着生命遭遇了一个闪回的瞬间,就像离开房间的人,凝视室内灯光最后的生灭或灿烂。

因此,就像初中时学过的一个物理定理。这定理后面的话忘掉了,只记得它的成立有一个前提(所谓定理,可能就是被限定的理),这前提即是“在弹性限度内”。人,作为寄存生命的身体,也必然是这种物理定理描述的对象。于此,弹性,就成了使生命以生命的方式续存的保证。

唐人李涉有诗云:“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题鹤林寺壁》)这首诗包含着一个警句,也正是因为这警句而反复被人记起。有时候历史很怪,许多人一生著书无数,像惠子,所著书据说需要五车来盛(当然是古代的竹简),但依然抵不过老子的寥寥五千言。这李涉当然更绝,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被后人千余年念叨,这似乎是足以让今天所谓“著作等身”的学者们羞愧的。

不管如何,在繁忙的生活中,“偷得浮生半日闲”是重要的。人们喜欢这句话,就足以证明它的重要,证明它关涉人生在世的终身大事,即如何获得最本己的幸福。

偌大的京城,让精神松弛的方式多种多样。见得人的方式叫偷闲,见不得人的方式叫**,在见得人和见不得人之间进退自如的应该叫偷欢吧。无论何种情形,其结果都是肯定的,即有利于身体保持适度的弹性。

最近爱上了一种方式: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驱车闯进了天安门背后、故宫前面的那块方场。就是帕瓦罗蒂等“三高”举行演唱会的地方。当时心里有些惶恐,感觉如此神圣的一个所在,行车是应该断然不许的。但仔细看看旁边的交通标志牌,却清晰写着从晚八点到早六点,可以通行。心随即放下。

后来证明,这一发现于我而言,甚为重要,因为自那晚开始,午门前夜的静谧,就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吸引。每当周日的夜晚无事,或者奔忙的路上想暂时逃开奔涌的车流,就会想起它,并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在灯光与月影、城墙与衰草交并的午门的夜空下,静静站站。每一次,同样的时间、地点和场景,除了一位沉默的哨兵和无声闪回的警灯,再无其他。

历史浸泡在脚下残破而坚实的石板里,月光洒满一身,并在高大的庑殿顶及攒尖的箭楼上打上斑驳的暗影。这种场景很独特,伟大的人在此会感到渺小,渺小的人在此也会感到伟大。当然,在渺小者与伟大者之间,也存在着感觉不到什么渺小和伟大的偷闲者。夜晚的午门对他的吸引,只是这种自然与人生悲慨共铸的一番美丽情景。

今晚没有去故宫,而是在单位加班。八点出来,顺便要为明天的呼吸准备足够的食料。来到一条街市,突然动了要吃羊肉串的念头。这种念头与年龄无关,只与味觉被某种久违的东西吸引有关。一件事物,往往会勾有关过往的回忆或想象。这种回忆和想象如果是美好的,当然就会寻求在现实中二次、三次或无数次地复现。

今晚的“复现”很简单,就是突然由街边的烤肉炉子,想起了十余年前在另一座城市的另一条街边大嚼羊肉串的情景。这种情景很诱人,因为那时正亲历着一场爱情。后来,这爱情的主角成了妻子,一如任何美好的爱情都必然要以婚姻收场一样波澜不惊。确实,一般而言,生活都是正常的,一切水到渠成,只有在戏剧里,才会将正常的叙事或生活逻辑弄成反常。

但是,所谓爱情的美丽,所谓戏剧的悲情,一般而言,又是经不起生活的还原的。就像一串羊肉,固然可以勾起关于一段美丽往事的回忆,但精神远游的尽头,它依然还是要向其最初的出发地折返。或者说,一串羊肉让人忆起了美好的爱,但最终它还是一串羊肉串。味觉的敏感及喉结的蠕动,似乎注定要消解任何故意附加的神圣。

但可以注意的是,这时的羊肉串毕竟还是具有了别样的意义。这个微末的物,既然激发了某种意义,对当事人来讲,也就因此成了意义的凝聚。从这点看,物既是物,也是物之外的其他东西。而喉结的蠕动,则是因了肉串的逸香及诸多相关要素的合成。在此,物转化成食欲与转化成诗章,虽然表现出一种对峙,但如果据此认定前者卑俗后者高尚,显然是可笑的,因为在这个充分物化的时代,情感的严峻已让位于知性的游戏。基于真诚或虚构的神圣价值,早已被生活和诗的逻辑双双遗忘。

据此,对于这所谓“别样的意义”,找回它或遗忘它,似乎都有点无事生非,也无关紧要了。就像被李涉题了诗的鹤林寺的墙壁,它只是以它自己的方式矗立然后倒塌,与所谓的诗意,并不发生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关联。

附记:

近十数日,小儿作业愈来愈多。对付语数外的间隙,他常会踱到我的房间,手抄肚皮吟道:

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此诗有点打油,但“睡到人间饭熟时”一句,却道出了俗道中人最贴己的愿望。因此料定必非凡人所撰。网搜,终于在《四库全书》网络版中看到如下的有趣记载。聊录备查,并感怀古人今人,原也可以有心灵的神会:

临安钱宰子予,武肃王之裔,元末老儒也。髙庙礼征,同诸儒修纂尚书。会选《孟子节文》,公退微吟曰:“四鼓冬冬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察者以闻。明日,文华殿毕集诸儒,谕之曰:“昨日好诗!”宰等悚愧谢罪。未几,皆遣还。宰以国子博士致仕,家会稽,宦业至今不绝。宰尝自书门帖云:“一门三致仕,两国五封王。”唐昭宗赐敕。宋宣和所赐吴越家宝铜印一斤重,今藏其家。铁券王像则在台州长房。(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山水之属·西湖游览志——西湖游览志馀卷二十三)

2008。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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