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行记
昨日,到南开给一帮学生开讲座。气氛不错,感觉挺好。
讲座结束,留地址,拍合影,有点程式化,但感觉也挺好。
从现场脱身,天色已经灰暗。北方的冬天黑得早,加上空气中的灰尘,使灯光下的街道,明暗交错,影影绰绰,像修拉用点彩方式处理的巴黎。
这是第二次来天津。和前一次一样,来回均在夜中。来时,被火车长途搬运,并在车站卸载。然后再由出租车短途搬运,再卸载。像一件器物。
到了宾馆,这“器物”被交给脚处理。脚将它驮移到房间,然后由手清理它的牙齿,剥开它的包装,将表皮用热水洗净,用浴液刨光,再用浴巾像裹汉堡一样将它包上。
最后,它被放倒在**,由竖着变成横着,双眼关闭,酣然入眠。
人每天行走,确实像一件器物。他可能怀抱着某种情感、某种思想、某种知识来到某座城市,但这些东西是抽象的。情感的传达、思想的沟通、知识的交流,都需直接表现为身体的显现或在场。
当然,在现代社会,信息传递的方式越来越多元。比如拉登,他每次现身的方式就是一段录音或影像。这影像、声音可以无限复制,好像在世界各地都有了他的分身和代理人。对美国人来讲,每一次拉登的影像出现,都会激起新的不安。显然,美国人担心的并不是这影像(因为一按遥控器或鼠标就可以将它消灭掉),而是由影像昭示的身体的实存。“拉登是否活着”这一问题,指的就是这个恐怖大亨的身体,是否还在世界的某一角落真实地晃动。
从北京到天津,城际列车上存在着无数的人。这些人的运费被按身体的长度(而不是重量)计量:1。20米以下21元,1。20米以上翻倍。这和菜市场论斤计价不太一样。
但是,这车上或长或短的身体,为什么会从一个城市向另一个城市挪移?它们怀抱着怎样的欲求和目的?在或黄或灰的外表之下遮蔽着如何的思想和心绪?想到此处,问题将可能会变得复杂。
但这种种的复杂,依然要用身体表征。否则烂在肚里,了无意义。身体性行为是思想的现实形态。有了这种身体性的呈现,思想才能克服它的抽象,成为一个展开的过程,成为一个可触可感的事件。
到一座城市,见了所要见的人,做了所应做的事,表达了所愿表达的情感,传递了所要传递的信息。身体在每一次与他人的接触中靠近,然后又在每一次事情结束之后疏离。但最后又能怎样?还不是像两个相隔万里的星球,各自在自己的地界发出辉光?
身体被人的皮肤限定,或者说,皮肤作为身体的边界,它在人与人之间制造着永难弥合的隔离。所谓融入对象、合为一体,永远是对情感、友谊等所具魔力的虚幻不实的夸张。由此铸就的人类精神的历史,固然因爱的粉饰而显得美好,但却可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象。
一对连体婴,互相生长在对方的身体里,这可能是关于爱的最佳隐喻。但对于当事人,他们最大的愿望却是相互挣脱。
一对小刺猬,它们在冬天里相互依偎以获得温暖,这可能是一幅动人的画面,但它们却要时刻提防着被对方刺伤。
大街上行走的人们,因为互生好感而眼神交集,但交集的瞬间却往往相互逃离。身体按照它自身的惯性将交集者带向各自的远方。目光逐渐暗淡,一分钟之后也就彼此遗忘。
2007。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