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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睡眠当功课（第1页）

把睡眠当功课

我屡次要给自己证明，冬天不是适合出门的季节。

比如，缩着脖子走在结冰的河岸，冷风灌进单薄的寒衣，这种感觉不好。

再比如，**的楼群、光秃秃的树林、昏黄的路灯、稀疏的行人，看不到周围世界有任何值得注目的生机。这种感觉也不好。

关于冬天出门“不好”的理由还有很多，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懒散寻找借口。折腾了一年，到了岁末，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让身心最大限度地松弛、散开，再松弛、再散开，直至让里面淤积的种种压力散失净尽。

显然，完成这项“工作”最好的方式就是猫在家里闭门不出。就像一头老牛，它只有卧在牛棚里，才有闲暇舔舔自己逐渐稀疏的毛。

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遥控器，任睡意一次次从肉体的最深处向外蔓延。窗外，不知一场大雪是否漫过了房顶，不知房檐下的窗户是否仍像积雪装饰的眼。

被种种的寒冷包裹的这个房间很重要，它给远行者提供了最后的依靠。小时候，经常半夜提上马灯，到牛棚里看缩在干草堆中的兔子，或一窝咕咕叫着挤成一团的小狗。他们粉嘟嘟的肉身在母兔或母狗的怀里晃着，但从不曾睁开眼睛。黄色的灯光，照出一幅相当温馨的图景。

要给自己一些时间，像一窝小兔或小狗蜷在被窝的深处，或者懒散地挂在沙发的半边。一切似乎很颓废，但这种颓废却不断让人回归生命的本源。

春耕，夏种，秋收，冬藏。这是农业文明给人设计的四季的节律。所以冬天，最好是将自己隐藏起来：从异地隐回故乡，从故乡隐回积雪覆盖的房屋，从房屋隐回卧室的床铺，从床铺隐回层层叠叠的被窝，从被窝隐回倦怠的身体，从身体隐回静谧的心灵，从心灵隐回无边的大地，在大地的纵深找到最后的安居。

不管如何，我认定，冬天的岁末，是一个让人“专攻睡眠”的时节。许多植物都在无言中回到了它们自己的世界，动物们也喜欢缩在洞穴里做各自的美梦。人为什么就不行呢？

将自己藏回睡眠，清晨的棉被下只准备露出一只探视的眼。任无声的落雪将棱角分明的房屋变得圆润，让自己回到童年的童话或童话中的童年。

“偷得浮生半日闲。”当工作成为常态，睡眠成为另类。有什么比这种“另类”更体现出对自己的善待呢？

在人生的某个阶段，要给自己的懒散寻找理由，要用完成重大任务的心态，找回自己无数次丢失的酣睡。当然，如果因长期养成的工作习惯而认为赖在**是可耻的，是让人不安的，那就要将睡眠当成人生最重要的功课吧。

人不能总是“天天向上”。在某一段时间，他必须“天天向下”。只有如此，他才能潜身找回自己。

一场酣睡，总让人感觉肌肉从未有过的松弛，皮肤重新与骨髓融为一体。一伸四肢，骨节叭叭地响，就像夏日的农田里，玉米苗刚刚灌浆。

睡透了，幸福也就来了。

2008。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