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得与她那娇小身形不太相称的大部头书籍,封面上是几个晦涩难懂的英文单词和复杂的图表。她读得很专注,纤细的手指偶尔划过书页,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夕阳勾勒出她宁静的侧影,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书卷气。
这画面,与他记忆中苏清音总是带着淡淡忧郁、喜爱文艺却不太深究的形象,产生了微妙的偏差。清音更喜欢诗词歌赋,欣赏风花雪月,却绝不会去啃这种硬核的、充满理性逻辑的学术著作。
一丝极淡的诧异,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傅承聿冰冷的心湖中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不动声色地走近。
姜欲晚(苏晚)似乎刚刚察觉到他的存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如同受惊的小鹿。她慌忙合上书,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坐得太久腿脚发麻而踉跄了一下,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更显得楚楚可怜。
“傅……傅先生,您回来了。”她声音细弱,带着怯意,将书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抓住。
傅承聿的目光扫过那本书的封面——《globalcliatechanandancientcivilizations》(全球气候变迁与古代文明兴衰)。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个被家族当做棋子送来的、据说只懂些艺术鉴赏的替身,在看这种书?
“在看什么?”他声音依旧冷淡,听不出情绪。
苏晚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更小了:“没……没什么,就是一些闲书,打发时间……”她将“不务正业”和“小心翼翼”演绎得淋漓尽致。
傅承聿没有追问,他今天回来是取一份紧急文件。他径直走向书房,经过她身边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不同于任何商业香水味的墨香和纸页的气息。这让他烦躁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丝。
他很快找到了文件,转身出来时,发现苏晚还站在原地,垂着头,一副不安的样子。
“你看得懂?”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那本书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苏晚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随即露出一丝羞赧的苦笑:“不……不太懂,很多术语都很陌生,只是……觉得好奇。看着那些几千年前的文明,因为气候的细微变化而兴起或消亡,觉得……很神奇,也很可惜。”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单纯和感慨,符合她“花瓶”的人设,但话题本身却透着一股超越寻常闺秀的视野。
傅承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拿着文件离开了。只是这一次,关门的声音似乎比往常轻了一些。
公寓内重归寂静。姜欲晚缓缓直起身,脸上的怯懦和红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冰霜。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驶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好奇的种子,已经种下。傅承聿这种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对于超出他预期和掌控的事情,总会本能地投以关注。尤其是,当这件事发生在一个他自以为完全了解的“替身”身上时。
接下来的几天,姜欲晚继续着她的“静养”生活。她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阅读兴趣,书房里那些原本落满灰尘的经济、历史、甚至一些前沿科技杂志,开始出现在客厅的茶几上。她阅读时,偶尔会“无意间”在书页上留下一些用铅笔写的、极其简短的疑问或感叹,字迹清秀,问题却往往触及核心,显示出非同一般的理解力。
她不再只做甜腻的点心,偶尔会尝试一些药膳汤品,口味清淡,却对身体极有裨益。她会“不小心”让保姆将汤煲留在厨房显眼处,傅承聿偶尔深夜归来,总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安神定志的香气。
她像一滴无声的水,缓慢地渗透着这座冰冷的牢笼,也渗透着傅承聿坚硬的心防。她不主动靠近,不索求什么,只是安静地存在,并不经意地展示着与“替身”标签不符的、另一种层面的价值——一种超越容貌的、宁静而富有内涵的陪伴感。
时机很快到来。傅承聿与星曜集团争夺的那个新能源项目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星曜集团掌门人秦月手段老辣,利用媒体和舆论,不断质疑纵横科技的技术可靠性和环保承诺,给傅承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一连数日,傅承聿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连助理们都战战兢兢。
这天晚上,傅承聿再次带着一身疲惫和戾气回到公寓。他扯下领带,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揉着刺痛的太阳穴。项目遇到了瓶颈,秦月抛出的几个关于长期环境影响的质疑,角度刁钻,一时难以完美回应。
姜欲晚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然后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关于可持续发展伦理的书籍,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傅承聿闭目养神片刻,睁开眼,目光无意中扫过她手中的书,又落到茶几上几本摊开的、涉及环境评估和商业伦理的杂志上。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她之前看的那本关于古代文明与气候的书。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替身,会不会有某种……不同的视角?
他几乎是带着一丝自嘲和试探的口气,随口问道:“如果一个商业项目,短期利益巨大,但可能对百年后的环境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你觉得……该怎么做?”
他并不指望她能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或许只是想听听一个局外人的、天真幼稚的想法,来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