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看着儿子低垂的、带着脆弱感的脖颈,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探究:“暮云,为父总觉得,你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前些日子那般有精神头,如今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白暮云。
他抬头看向父亲,看着他眼中深藏的、被重重政务和家庭阴霾掩盖的关切,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告诉父亲!告诉他自己经历了怎样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告诉他有一个强大的灵魂曾占据过他的身体!
然而,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哽住了。
说自己是借尸还魂?还是说灵魂出窍去了异世?
父亲会信吗?会不会把他当成失心疯?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捆住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看着父亲等待答案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最终,只是用力地、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浓得化不开的迷茫:
“父亲,孩儿……只是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很陌生,很害怕!醒来后,又觉得……什么都变了,连自己也分不清了……”他说的半真半假,每一个字都浸透着真实的惶惑与挣扎。
白昭定定地看着儿子眼中翻涌的痛苦、迷茫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脆弱,那神情是如此真实,绝非伪装。他伸出手,温热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了白暮云单薄的肩膀上。
“云儿,无论梦到什么,无论变成什么样子,”白昭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你永远是我白昭的儿子,这里是你的家。累了,就好好歇着,别怕。你母亲她在天之灵,也定是盼着你好。”
这声久违的、带着宠溺的“云儿”,像一根柔软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白暮云的心底。他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自幼能记事起就听柳舒云如此唤兄姐二人,从未有人如此亲昵地唤过他。
听到父亲提到母亲,白暮云更是心口一痛,他是多么羡慕那些有母亲陪在身边的孩子啊。对于自己母亲的死,他只知道是难产,是命数,是上苍不公,心底只有对早逝慈母的深深孺慕和哀思,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的狼狈。
就在这时,柳氏带着她那标志性的、甜得发腻的假笑,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看好戏神情的白月薇。
“老爷~”柳氏的声音打破了方才那短暂而珍贵的温情时刻。
她走到近前,目光先在白暮云微红的眼眶和残留的泪痕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又落在白昭按在白暮云肩头的手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被虚伪的笑容掩盖。
“暮云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柳氏故作关切地上前一步,其实她最乐意看到的就是白暮云这副软弱可欺、动辄落泪的模样。
白月薇也在一旁掩着嘴轻笑,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白暮云:“三弟,你这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的毛病,怎么又回来了?前些日子那威风劲儿呢?”她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月薇,注意言辞,怎么跟你三弟说话呢?”柳舒云当着丈夫的面,教育起女儿来。
白月薇识相闭上了嘴,却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白暮云感受到肩头父亲手掌传来的微微用力,似乎在给他支撑。他抬起头,用袖子飞快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对着白昭,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语气道:“父亲,孩儿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
白昭看着儿子瞬间恢复的、近乎死寂的平静,再看看柳氏母女,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他深深地看了白暮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好生歇着。”
白暮云不去看柳氏和白月薇,对着父亲和他身旁的母亲行了一礼,转身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
老大回来了(现代-许)
许皓月总觉得自己沉沉睡了好久好久,此刻终于有气力睁开眼,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迅猛得牵扯到尚未完全愈合的筋骨,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右肩——那里没有古代白暮云那令人烦躁的虚弱感,只有属于他许皓月的、带着力量感的肌肉轮廓和隐隐的旧伤新痛。
他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冰冷的线条,巨大的落地窗,吸顶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白光,身下是弹性十足的床垫……这里是?是樊家别墅的客房!他回来了!回到了这具本该属于他的躯壳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他刚刚在那边做好心理建设,打算用许皓月的手段在那个古代深宅里搅他个天翻地覆,顺便利用那副身体练练手,看看能不能把白暮云那个病秧子练出点人样,还有他那练了一夜的毛笔字……
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又他妈回来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算什么?老天爷玩他呢?
窗外刺目的阳光提醒他时间不早了。肚子里传来一阵饥饿的抗议。许皓月低骂一声,掀开被子下床。身体的协调感和力量感瞬间回归,这让他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丝——至少这身体是自己的!
他带着一肚子疑虑和憋闷,脚步沉沉地走下旋转楼梯。
楼下餐厅里,佣人王妈正忙着布置碗筷,一见他下来,脸上立刻堆起殷切的笑容:“哎哟,皓月少爷醒啦?正好,午饭刚准备好!快坐下吃吧!老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要紧事。大小姐和大少爷也都上班去了,中午都不回来吃。”王妈一边麻利地给他拉开椅子,一边絮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