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着理着,周淮之手中的动作一顿,视线随即定格在眼前的那本书上。
——《月亮与六便士》,这是他之前送给池以年的。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周淮之禁不住轻声笑了笑,而后将书抽出来,侧身朝池以年晃了两下:“这本书,你后来有看吗?”
“那当然!”池以年稍稍扬起下巴,颇为骄傲地说,“我可是看了好几遍呢,里面的剧情都快能背下来了。”
“是么?”周淮之指尖抚摸着略显陈旧的书封边缘,下意识就想翻开看看。
见状,池以年眼睛猛地睁大了些,像是某段记忆突然被唤醒:“欸——等等!”
话音还没落,他就一个箭步冲到了周淮之跟前,眼疾手快地扣住了他手里的书。
他的动作太过惊慌,随手搁在架子边的早餐没放稳,被咬了半口的包子骨碌碌地滚落在地,软趴趴地躺在那里,看着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
池以年哪还顾得上这些,默默加重手上的力道,一门心思地想把书给抽走,但周淮之偏偏攥得更紧了,看向他的眼神里不由多了些疑惑。
池以年被他盯得莫名发虚,咽了咽口水,温吞道:“那个……这书你不能看。”
“为什么?”周淮之挑着眉头,先是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那半个包子,又将目光落到池以年微微泛红的耳根上,忍不住逗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在书里藏东西了?”
“没、没有啊,这书又不厚,能藏什么……”池以年干巴巴地回道。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
“因为……因为我看书的时候喜欢在上面做点标记、乱涂乱画什么的。”池以年眼神躲闪,语速飞快,手却还死死按着,“特别丑,跟小学生似的,我怕你笑话我……”
“真的?”周淮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耳根的那抹薄红漫上脸颊,故意抬手要去掰他的手指,诱哄道,“我保证不笑话你,让我看看?”
“哎呀!这有什么好看的嘛!”池以年心下一急,脑子都没来得及多想,就踮着脚凑了过去,空着的那只手顺势勾住周淮之的脖子,咬着他的唇角轻轻啄了两下,“再好看,能有我好看吗?”
周淮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愣了半秒,手上的力气顿时松了。池以年趁着这个间隙,赶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抽走,“哐当”一声丢进身旁的纸箱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呼~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周淮之下意识朝那边瞥去,还没等看清,脸颊就被池以年捧着转了回来。他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带着点得逞的狡黠:“说呀,有我好看吗?”
唇瓣上还残留着他方才的温度和气息,此时正微微泛起一阵酥麻的痒。
周淮之看着他,禁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用指腹刮了刮他的鼻尖:“没有,我们小年最好看了。”他说着,又稍稍俯身,在池以年的眼尾印下一吻,“真是拿你没办法。”
……
正午刚过,湛蓝的天空如水洗一般澄澈,几朵蓬松如棉的云自在飘浮,懒洋洋地依偎在太阳身旁,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透。
周淮之独自驾车在路上穿行,引擎声平稳而又低沉。接连穿过几条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他最终缓缓停在一个静谧的角落。
温柔的清风一下一下撩起他的衣角,又轻轻绕过他微凉的指尖,似是无声的安抚。
他在原地伫立许久,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玻璃幕墙——映出的身影挺拔如松,眉宇间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直到心底翻涌的那股紧张和忐忑伴着落下的风趋于平稳,他才下定决心般上前一步,缓慢而又郑重地,推开了眼前那扇门。
“先办正事”
指针“咔哒咔哒”地在表盘上转动了不知几圈。此刻的心理咨询室一片宁静,只隐约地能听到笔尖在纸上落下的“唰唰”声。
“大致情况我已经清楚了。结合你刚才的自我评估测试结果,你目前的状态符合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cptsd。”咨询师苏禾做完记录接着说道,“不过不用担心,目前情况并不严重。”
“我会先开一些辅助情绪调节的药物,你回去按时服用,之后再定期进行几个结构化的心理治疗。”苏禾将处方单递过去微微一笑,“只要积极面对,创伤带来的影响就会慢慢消失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如果觉得有些疲累的话,可以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不用了。”周淮之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站起身来,冲她弯了弯唇角,“我爱人还在家里等我。”
……
从咨询室出来,橘红色的夕阳正贴着西边的天际缓缓沉落,将远处的楼宇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轮廓。街道上的人影被拉得纤长,在柏油路上拖出一道道温柔的弧度。
周淮之站在路边,晚风携着夕阳的余温拂面而过,吹落了那颗久悬于心的巨石。他抬头望着漫天霞光,眼底浮上一层炙热的光影,连呼吸都轻快起来,莫名生出一种重获新生的释然。
不多时,他举起手机对准远处的夕阳鎏金。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恰好有两只并排的大雁遥遥飞过,翅膀划过霞光,在镜头中央留下两道模糊却亲密的残影——它们彼此紧紧依偎,好似要一同奔向没有黑暗的远方,永不分离。
回到家时,天色还没有彻底黑透。
周淮之怀里捧着一束艳红的玫瑰花,钥匙插进锁孔只转过半圈,便听到“咔哒”一声。房门弹开的瞬间,他脚下的步子却不由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