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期治疗对恋雪的影响,远超最初的预想。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夏日末尾那点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生机,便被彻底扑灭。
恋雪被卷入了一场漫长而沉重的昏睡之中,意识被潮水淹没,绝大多数治疗时间都陷在模糊的深渊里。
珠世小姐来看过好几次,又反复检查了数值,最后告知猗窝座,虽然恋雪表现出来的情况不理想,但是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不必太过担心,猗窝座先生。”珠世小姐如此说道。
可是怎么能不担心呢。
猗窝座只能看着恋雪瘦小的身子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像陷入深渊的羽毛,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飞不起来。
偶尔挣扎着清醒的短暂时刻,也被蚀骨的乏力和钝痛占据,连抬起眼帘都耗尽了恋雪所有力气。
每当她模糊的视线聚焦,看到守在床边的猗窝座时,干涩的唇瓣翕动,吐出的第一句话总是带着颤抖的尾音:“对不起……又……麻烦你了,猗窝座先生…不要担心…”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挖在猗窝座的心口。
猗窝座会立刻打断她,语气又冷又硬:“不许道歉!”猗窝座甚至不敢伸手抱她,刚开始治疗的时候小团子身上一碰就疼。
“是我自己要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自愿做的。”
猗窝座只能在床边无力地看着。
“拜托了恋雪,不要道歉。”
有时候,她烧得迷糊了,在猗窝座给她擦拭身子时,苍白的唇间无意识溢出的名字,却变成了:“对不起……麻烦你了……狛治哥哥……”
这个时候,猗窝座心头的火气会剧烈冒起来,俯下身,带着点惩罚意味地轻轻碰一下恋雪没什么肉的脸颊,声音低沉地纠正:“是我!是猗窝座!”
面对这具连呼吸都微弱不堪、仿佛一碰即碎的病体,他所有的怒气都像是撞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最终只能化为更加汹涌的心疼和莫名的恐慌。
他无法对她发泄,甚至连稍微重一点的话语都舍不得,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凝聚成一个个带着焦灼、占有和确认意味的,亲吻。
一个又一个轻轻的吻,烙在她光洁的额头、汗湿的鬓角,仿佛要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驱散那个名字带来的阴影,驱散恋雪的虚弱给他带来的恐慌,证明此刻守在她身边的是他,而她,还在他的身边。
所有的日常起居,都落在了猗窝座身上。
洗澡,擦身,更换衣物……这些极其私密的事情,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去做。
调好水温,用柔软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过她纤细的脖颈、瘦弱的肩胛、白皙的脚踝。。。
轻轻拂过她愈发明显的肋骨线条,指尖下是她微凉的皮肤和微弱的生命脉动。
在这个过程中,一种悖论般的情绪时常困扰着他。
理智清晰地告诉他,此刻怀中这具躯体是如此病弱、苍白、毫无生气,他任何一个习以为常的力道都可能造成伤害。
他不该,也绝不能在这种时候,产生任何与欲望相关的念头。
可是,内心深处,一股更原始且不受控的力量却在悄然涌动。
这具失去了活力且瘦弱得不可思议的躯体、明明与他所崇尚的力量美学截然相反,却依然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他一个在力量与破坏中寻求存在意义的人,却无可救药地沉溺于这份孱弱之中。
原因简单到有些残酷。
只因为这是恋雪。
无论她是鲜活的,羞涩的;还是像现在这样,脆弱得仿佛下一秒生命之火就会熄灭……
但她都是恋雪。
她都牢牢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引发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保护欲,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困惑却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怜惜与占有…的,迷恋。
他爱她。
爱的不能自拔。
时间在精心的照料和漫长的昏睡中缓慢流淌,从夏末蹉跎到了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