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吟随着嵇承越步入餐厅时,意外地发现主位上已然端坐一人。
正是嵇家真正的掌舵人,嵇老爷子嵇岳。
他身着深色中式褂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面容清癯,不怒自威,手中缓缓盘着两枚深色核桃,发出规律的细微摩擦声。
这是褚吟第一次正式见到这位只在传闻中听过的老爷子,她敏锐地察觉到,在老爷子目光扫过来的瞬间,身旁嵇承越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气氛在老爷子存在感极强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凝滞。
“回来了?”老爷子的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伤怎么样了?听说恢复得还行?”
嵇承越神色如常,走上前,微微颔首,“爷爷。没什么大碍了,劳您挂心。”
“坐吧,都坐,”老爷子摆了摆手,视线又转向褚吟,打量了一番,那目光谈不上锐利,却带着审视的重量,“这就是褚家的丫头?嗯,不错,坐。”
褚吟得体地问候了一句,在嵇承越身侧的位子坐下。
谢婉华和嵇漱羽也在座,嵇叙林似因公未能出席。席间,老爷子俨然是绝对的中心。
菜肴被佣人鱼贯送入,精致考究,香气扑鼻,但餐桌上流动的空气却依旧滞重。
嵇岳动筷后,其他人才开始用餐。他吃得不多,注意力似乎总在嵇承越那边。
“这道虫草花炖乳鸽,最是温补,你多喝点。”老爷子示意佣人给嵇承越盛汤。
“谢谢爷爷。”嵇承越接过,用小勺舀着,喝得缓慢。
“嗯,多吃点这个清蒸东星斑,蛋白质高,对伤口愈合好。”没过多久,老爷子又亲自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嵇承越面前的碟子里。
“好。”嵇承越应着,动作依旧从容,将那块鱼肉细细拆解,送入唇间。
“还有这个鲍汁扣花菇”
“这个翡翠虾仁”
老爷子似乎将对孙子的所有关切,都化作了席间不断夹菜、劝食的行动。他问着伤情,说着各种食材的滋补功效,语气不能说不真诚,姿态不能说不关心。
可褚吟在一旁静静看着,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老爷子夹来的菜,几乎堆满了嵇承越面前的小碟。他不断地劝食,却很少真正去听嵇承越简短的回应,更像是在完成一项“关怀”的任务。他提及的每一个滋补方子,都像是从某个标准清单里照搬出来,透着一种程式化的生硬。
而嵇承越,自始至终应对得无可挑剔。无论老爷子说什么,夹来什么,他都平静接受,道谢,然后缓慢地进食。他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也没有刻意推拒,仿佛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但褚吟看得分明。
他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眉心在无人注意时蹙起过一两次,那是伤口被坐姿压迫或仅仅是疲惫时下意识的反应。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持续维持一种得体的姿态而微微泛白。他喝汤时,喉结的滚动都带着一种克制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