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花顶着红盖头,那目光便径直撞进杜芃芃眼里。
梳戴整齐的大红发冠下浓眉星目,一身兰纹喜服裁剪得体,他就这样笑眼看过来,杜芃芃愣了。
虽说她这七百年仙生不大也不小了,但这在新房里瞧新郎君还属实是头一回,所以内心奔腾一下应当是正常现象。
杜芃芃如此想着,起身时略微不自然地挪开视线,未作应答。
那边,刘楚君也愣了片刻,随后不待回应便跨步过来,从宽袖中取出一包东西,放于桌面道:“豆花快过来,哥哥给你藏了只烧鸡吃。”
“烧鸡?”小豆花音色一抬,随后又伸手指指头上的盖头道,“娘说要等你拿走这块布,我才能下床。”
刘楚君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对,险些把这个给忘了。”
说着,他便拿起桌上的喜秤上前,弯腰挑开那块大红盖头。
小豆花忽闪着大眼甜甜一笑,随后光脚下床,拖着杜芃芃三两步跑去桌前坐下,开始徒手撕烧鸡。
刘楚君跟到桌前坐下,含笑嘱咐道:“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
四周摇曳的烛火照映在满屋的红帘帷幔上,影影绰绰,衬得气氛格外温馨。
杜芃芃撑起手肘托脸瞧着进食的小豆花,眼神不经意间流出一丝……母爱?
嘶!杜芃芃眉头一蹙,清醒了三分,她转眼看向对面同样撑着手肘托住脸的刘楚君,那眼神就如隔壁二嫂子看着自家新下的小猪仔能吃能睡的欣慰眼神一模一样。
再转眼瞧瞧一屋的红,杜芃芃突觉不对劲,脑中想起凡间一句话:“新婚之夜,洞房花烛。”
洞房?
“咳咳!”杜芃芃抬起头,手不自然地落在桌面上敲了敲,“那个……天上仙友约我今晚吃龙肝凤髓,你们慢聊,我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刘楚君一句“仙子且慢”还卡在嘴边,杜芃芃便起身掐诀,隐去腰间仙索后,须臾间便原地遁了。
小豆花吮了吮指尖,沾满油光的小嘴开口问道:“咦,楚君哥哥,你能看到神仙姐姐了?”
“啊,是呀。”刘楚君收过视线,瞧着小豆花道,“大抵是同我们小豆花待在一起久了,也会受福泽庇佑,如今竟能瞧见天神了。”
“嘿嘿!”小豆花傻笑着又揪下一只鸡腿,举在手中开心道,“我没有说谎吧,是真的有神仙。”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还有从油叽叽的小手中脱落的鸡腿,小豆花惊呼一声“鸡腿”,随后迅速低头想去捡拾。
却因距离未控制好,额头“哐”一声撞在桌角上,给孩子磕得眼泪花花的。
刘楚君连忙起身扶过小豆花,抽起袖口替她擦擦眼泪:“不吃了啊,咱们今晚先睡觉,明天再吃好吗?”
小豆花额头瞬间就红了一片,她晕乎乎地喊了一句:“好疼。”
刘楚君连忙凑上前替孩子呼了呼额头,随后又去灶房取来猪油给她抹上厚厚一层,以此防止第二日血瘀得太厉害。
他边涂抹边道:“别哭,哥哥知道你疼,我轻一点……”
而此时那位说着要去天上的女神仙去哪儿了呢?
因司命那下三烂的术法,杜芃芃自然是哪里也去不了的。她方才捏诀刚跨出房门,便有一道天雷径直劈下,准确无误地劈得她头冒青烟,浑身黝黑。
作为光荣登上第一届年度最穷地仙榜末的仙家,她是断然不可能再顶着这副惨样去地宫晃悠的。
于是,杜芃芃惨兮兮地蹲在新房门口的台阶上,回头瞧见窗户上倒影亲昵,闭眼听见房内的虎狼之词。
她立马两眼一闭,两行清泪自黝黑的面颊上淌过,心中感叹自家孩子大了,终归自己是要放手让人去的,终归有这么一天她是要牺牲自己成全旁人的。
于是,杜芃芃迅速掐了个诀闭去五识,打算如望门石一般在此坐上一整夜。
再于是乎,待房内刘楚君好一番折腾才将小豆花哄睡后,抬窗往外一看,昏暗月色下,台阶上席地而坐那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给他吓一大跳。
仔细看清楚是什么后,刘楚君试着喊了一声:“仙子?”
那方毫无反应,于是他思索片刻,从兜里掏出两粒花生米朝杜芃芃扔去,凡物穿体而过,落在石阶上骨碌碌往下滚,可她依旧没有反应。
刘楚君缓缓关下窗户,片刻后推门走出,一身红衣披着月色走到杜芃芃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