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痛得惊呼一声,松了拐杖去摸自己的右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倒下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钱掌柜反应过来的时候,账房先生已经倒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慢慢伸出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桃木拐棍,微微欠身,将它递到了账房先生的跟前。
“从属失礼了,老先生勿怪。”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彬彬有礼,如谦谦君子一般,见账房先生鸡爪子似的右手还扭曲地朝上弯折,根本握不住拐杖。
少年颇为惋惜地轻叹一声,温柔地抬起自己的手心,搭在老人干枯粗糙的手背上,慢慢地捏着他的五指,握紧成拳。
“您拿好,小心别再掉了。”
他像是压根没有看见账房先生惨白的脸色,额头上疼得直冒汗珠似的,如同天真的孩童一般,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大堂内的众人,俱是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得不敢吭声,脑子灵活的此时便已经看出来,这两位年轻公子来者不善,也不敢再逗留下去,搁下碗筷便要往外走。
大伙见他出去以后,也没有受到阻拦,相互看了看,窃窃私语地嘀咕了几句,便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论用完膳的,还是没用完膳的,纷纷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近水楼的大门。
最后只剩下两个愣头青,还赖着不肯离开,是茗柳亲自去请走的——他拎着两人的后领子,一路拖拽到门口,看也不看地扔了出去。
长木凳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不知是谁的腿被木条刮伤了,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痕。
锦衣少年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挣扎着被丢出了门去,他自己若无其事地往四处打量起这间酒楼。
钱掌柜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少年就像个被家里宠坏的孩子,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又会有什么心血来潮的疯狂举动。
锦衣少年正是言成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钱掌柜的眼睛,将人看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他倒像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他的模样生得极好,唇红齿白,除了无可挑剔的五官之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总是笑着,只要他愿意的话,无论看着谁都好似一腔深情,缱绻真挚。
“公子,您请上座。”
钱掌柜将账房先生扶到藤椅上坐了,一边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一边赔着笑脸小跑到他的身边。
“公子,您想吃些什么呢?”
言成煜撑着头,扫了两眼挂在墙上的木牌,木牌上用红头小楷写了二十几道菜品,他伸出白皙的指尖,挨个儿点了点。
“花炊鹌子。”
“蟹粉狮子头。”
“梅花汤饼。”
钱掌柜见他沉声不语,接过小伙计递来的纸笔,装模作样地将这三道菜记了下来。
“诶,好嘞,公子眼光真好,这三道菜呀,都是我们厨司的招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钱掌柜这么想着,又讨好地奉承了一句。
“这三道不要,其余各来一份。”
言成蹊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僵立在原地的钱掌柜,勾起唇角,认真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钱掌柜:…………
他只觉得这少年的心思委实难测,同言成煜说上一时半刻的话,他感觉自己好悬没突发心疾。
来了这样一位金尊玉贵,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客官,大家都只好陪着小心,好生伺候着。
这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言成煜今日还没玩够呢,他可一点都不想离开。
苏禾领着半吊子水平的学徒小宋,忙得团团转,紧赶慢赶,终于把他点的二十多道菜上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