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口腔最深处的牙龈有些肿痛。
最开始只是说话时有些怪异,过了几天之后就演变成连吞咽都感到疼痛。
简直就像身体在退行似的,从现在的时光逐渐后退,抵达开始为智齿而烦恼的青春末期。
“但那是不可能的,青春就像时间一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朋友对我说,“劝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起码排除一下有第二颗智齿从同一个地方长出来的可能性。”
“……怎么可能。”
慢吞吞地收拾好餐厅桌上的狼藉,分成固体和液体垃圾扔进不同的回收格子,杯子里的冰块倒进另外的容器里。
家庭餐厅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走出自动门后迎面而来的是春末湿热的风,携带着草木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子。
明明是最讨厌的季节,却不知为何感到轻松。
“啊……春天总算要结束了。”
朋友说。
在我的印象中,她不是那种会关心季节变化的人,在什么样的外部环境都能无所顾忌地往前冲才是她的风格。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低下头。
“那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还可以见面吗?”
她冲我微微勾起笑容,那表情我很熟悉,是那种既有顽劣也有真心的笑容,是我从小时候就常常在她脸上看见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明天见咯。”
她轻松地走进一地春天的残骸中,对我轻轻挥手。
越是想要沉浸就越能觉察到怪异。
再见面的地方是约定好的咖啡厅,室内作为萦绕着面包和牛奶香气,混合着咖啡豆的焦香,是足以被判定为安全的地方,让人昏昏欲睡。
朋友坐在我的对面,点了一杯咖啡布蕾,用小勺轻轻地搅拌杯子里浓浓的液体。
“今天过得怎么样?”
“……说什么怎么样,今天才过去几小时而已。”
“也是呢,不过,总感觉你的心情不太好。”
烘烤得正酥脆的吐司被整齐地摆放在篮子里,她专心地开始往吐司中间涂奶酪。
店里循环播放着的古典乐不知怎的让我心烦不已。
视线所及之处,木质的桌椅和地板被擦得闪闪发亮,橙色的遮阳窗帘拉下来了一半,阳光透过下半的玻璃照亮了店内的环境。
一切都很正常,但一切都很不真实。
“你……为什么要和我……待在一起?”
我开口的瞬间,她正在搅拌的勺子和陶瓷杯沿碰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然后她放下手上的东西,定定地看着我。
那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我想我们从出生就认识彼此了,除了没有血缘上的链接以外,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分珍贵的岁月,从孩子长到少年,青年,都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不过……长大以后,关于她的回忆,似乎就变少了很多。
从她凝视着我的眼睛里,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记得以前看过一本把自己的梦写成小说的书,其中某一个梦的内容总是让我忍不住回想。
大概就是一个人在梦中见到了一个将死的女人,辛苦等待了一百年,死去的女人终于变成了一朵雪白的百合回到世间,与他重逢,是一个既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更深刻含义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悲伤,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哀伤的表情呢?明明分道扬镳的时候说出的话语比谁都要决绝。
在她即将说出对不起之前,我离开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