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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很大，月光挥洒在那明亮的脸孔之上，将每一帧的画面都清晰印在黑死牟的眼中，正如他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再现于眼前。明明是有同样的脸庞，同样的声音，为何你的一切都如太阳一般耀眼又遥不可及？让黑暗之中才能存活的我内脏翻腾，胃部翻滚，难过的想要颤抖却连颤抖都太过疲惫难以传递到身躯之中？那怀念又可憎的人，为何如此鲜明！

究竟是来自过去的亡灵抓住了我？还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你特来谴责我？反正看到我现在这样不成样子的模样，你大约又会如我记忆之中——年老的你见到我时一样，流着泪说，太可怜了吧，兄长这类话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不后悔我的选择！被你同情，才是让我最觉得难以忍受，一直都想回避之事！为什么要追逐到这里，逼着我再面对一次你的羞辱吗？

黑死牟双手握刀举起，他没有攻击，只是保持着举起自己的武器这一姿势，似乎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跟力量。他就像看到了难以对付的猛虎的孩童，只能捡起手中的树枝形单影吊的维持自己的尊严，实际上内心早已明白那只是螳螂挡臂，杯水车薪。

走向他的人依然没有握刀，就是那样走着，一直到距离他一步之遥才停下。他看着本该让人厌恶的可怖的鬼的畸形的脸孔，没有显现出厌恶或惊慌这类的神情，而是——悲哀。

此人的脸孔与黑死牟记忆之中的老人的脸孔重叠，那是同样的悲哀的眼神，悲哀的神情，以及从脸庞滑落的泪水。

“终于见到你了。”

然而，却说着与记忆之中，衰老死在自己眼前的缘一完全不同的话语。

“好高兴能够再见你一面，哪怕，是这样的再会。”

就好像他们并非是鬼杀队员与恶鬼，只是寻常一对长久未见的兄弟再度会面一般。

黑死牟被激怒了：“闭嘴！冒牌货！不准你用他的脸，他的语气说这种愚蠢的话！缘一才不会这样说！他只会，他只会——”

“只会将我这变成鬼的哥哥当做污点！”

“只会怜悯我竟然变成了如此可怜的存在！”

“根本不知道我一直以来，为了追赶他都付出了什么！连作为人类的最后尊严都舍弃，却未曾能赶上他分毫，只能获得他临终的怜悯！我就是这样一个远不如他愚蠢至极的哥哥！为了追赶太阳的愚昧的人类最终燃烧掉了自己，就是这样愚昧可笑的人生！那又怎样！那是我选择的道路，那是我选择去追逐的太阳！那是我，作为武士的最后的骄傲！你没有权利来侮辱！”

黑死牟愤怒的嘶吼着，仿佛想将自己一直以来对继国缘一的怨恨嫉妒跟其他某种复杂的情感全部倾泻而出！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的弟弟不曾理解过他的选择！可悲吗？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悲！想要追逐，决定追逐的是自己，自己选择的道路自是没有后悔的道理！竭尽全力未能追逐而上，因此舍弃了为人的自尊选择成为鬼，选择能继续活下去继续去追逐有什么错！这是我的选择，我没错！我也并不后悔！！你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去嘲弄我的付出？你有什么资格去怜悯我的选择？像你这样天生立足于至高位置的人，怎能懂我的心情！我只是想要追逐你前行的背影，哪里有错！

继国缘一安静的听从着自己兄弟的肺腑之言，他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痛。

不是因为兄弟的遭遇。

不是因为继国岩胜现在是鬼不是人。

而是因为，在这个空间，这个世界的两兄弟似乎也一样，没能逃脱一个怪圈——明明珍重对方，却难以互相理解。

“我想，你最想见的人应该不是我。正如我想要见到的人也不是你，若是把你当做他，那么我们都太可怜了。”

继国缘一说着让人心中如被针扎一般疼痛的话语，抬手按住腰间的刀柄。

“既然你已经将我当做某个人的幻影，说出想对他说的心里话，那么礼尚往来，也让我将你当做幻影，对我一直想见的人说一句吧。”

继国缘一抽出刀，露出一个如同透明的风一般清灵又柔和的笑容。

“从不讨厌哥哥，无论是生气的哥哥，暴躁的哥哥，嫉妒的哥哥，变成了鬼的哥哥……自始至终，都是我最重要的兄长，无可替代；然而想要守护的重要之人，再次被无惨夺走，才令我格外的愤怒，才会感到悲哀难过。”

缘一挥刀而出！

“我果然还是，想再见哥哥一面。这个世界的我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

黑死牟手中之刀被击飞，他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错愕看着那似幻似真的身影。

太快了！他根本，没来得及应对！

“寻找你不是因为想要杀死你，而是因为，单纯的想再见你一面。”

第一百二十三章狼狈的上弦

黑死牟是鬼，他能够用自己的肉。体再生出刀，一柄练习用的刀被击飞不算什么，他又再接再厉挑战另一个世界的继国缘一。

黑死牟很强，在他们世界的缘一去世之后也未曾间断的磨炼自己的技艺，这样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对上缘一连一战之力都没有的无用的哥哥了，他能够继续跟年轻的缘一战斗。

但是，很遗憾，作为卓越剑士的他能做到的极限也只是如此了。

继国缘一太强了。

当他没有用心去习剑的时候，已经成为剑客的顶峰；而当他有了无惨这一目标专心学习又不断改良呼吸法之后，已经无人能触及他所在的领域。

想想看，童磨大人已经步入鬼神之境，这样的童磨，尚且不是继国缘一的对手，可见此人有多么强大。恐怕连已经成熟的鬼神两面宿傩也难以从他手下落得好处。想要与他一决高下，最低限度要像炭十郎一样达到通透之境，若未到达此境界者与他相比如同凡人与神灵的云泥之别，就像盲眼人与正常人之间的比试一样毫不公平，又怎可能与他一决胜负甚至超越他？

遗憾的是目前的黑死牟还未达到通透境界，如果他是人类，或许早已到达此境界，正因为是鬼，鬼的极限与人类的极限不同，唯有极限状态下才能达到的通透境界他至今未曾触及。

这便是决定性的差距。

即便如此，两位如此技艺高超的剑士的决斗还是值得一看，像嘴平伊之助早已双眼紧盯，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在这边的对决之上，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

……当然，也并不是谁都在用心观战。

童磨大人一开始是有些兴趣，看到后面很快发现了双方的差距，于是对于早已知道结局的比试失去了观战的心思。他低头一看，他怀中的亲亲老婆竟然还在盯着看，于是心生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