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沉默片刻,又说:“丽丽,对不起……可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你去找他,好不好?就说我……我求他了。”
“……再待一年?赵旭,你是不是忘了京城还有个家?”许丽丽攥着冰凉的听筒,心里的委屈和失望像潮水般涌来。
电话那头丈夫的解释和保证,她只觉得无比遥远和空洞,紧接着是一种被忽视、被抛弃的愤怒。
“他的前途是前途,我和孩子呢?我们就活该在这大院里耗着吗?”许丽丽魂不守舍地回到家,看着狭小却整洁的房间,第一次感到如此窒息。
晚上,已经平静下来的许丽丽敲响了牛国庆家的门,她没忘带上赵旭从国外寄回来的两瓶洋酒,还稍微梳洗打扮了一下。
此时,牛国庆正独自喝着闷酒。屋里弥漫着劣质白酒和烟草的混合气味。今天,上级通知他没能转正,反而派了个空降的书记周阳。
周阳比他小一岁,以前在另一个工厂当副厂长,父亲是老革命,文革期间被打到,周阳也跟着被下放。
随着父亲被重新复出,周阳也是水涨船高,一路高升。
牛国庆和周阳原来也算在一个系统内,早就认识,经常一起开会。
但他在心里压根儿看不上这类不上张口政策闭口精神而全无实际能力的人。
好在二人之前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不同了,两个人要搭班子。
“厂长是中心,书记是核心”,他这个副厂长算啥?
门开了,许丽丽看着牛国庆黝黑的脸上写满的烦躁失落和眼神里压抑不住的怒火,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局促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看到是许丽丽,牛国庆神态稍微缓和了些,指了指饭桌旁边的椅子:“小许,进来坐吧。”
尽管住在同一栋楼,许丽丽从没来过牛国庆家。
她坐下后悄悄打量:这里比他家大多了,家具陈设简单而粗糙,到处乱乱的,显然很久没人收拾了。
一张掉了漆的餐桌,两把木椅。
桌上摆着一盘切得厚薄不均的猪头肉,一瓶二锅头只剩一小半。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烟雾缭绕。
许丽丽把带来洋酒放在粗瓷盘旁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过了一会儿,她才没话找话:“小军……不在?”
“他回老家住几天,找我有事?”
许丽丽鼓起勇气,小声说:“牛厂长,赵旭他……想多待一年,让我来跟您说一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都不回来,厂里这一大摊子怎么办?技术谁搞?工作谁干?”没等许丽丽说完,牛国庆的火气又上来了,赵旭延期的请求,像是在他烦闷的火上浇了勺油。
许丽丽吓得愣住,紧张地看着牛国庆,她知道牛国庆是个粗犷的男人,可从没在她面前发过脾气。
牛国庆话一出口也后悔了,这些和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关系,甚至,她也是受害者。他摆摆手苦笑:“……他倒是上进!”
不等许丽丽回答,牛国庆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自顾自地说起厂里的破事,抱怨那些“光说不练”的干部,言语间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和对现状的不满。
许丽丽这时则扮演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一时间甚至忘记了今晚为何而来。
牛国庆从她眼中看到了理解和支持,尽管这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这让他觉得许丽丽是“懂”他的,比那个只知道在农村种地的老婆强一万倍。
而许丽丽,相比丈夫赵旭嘴里的技术术语,牛国庆的这些牢骚反而让她觉得对方是个有血有肉、有抱负的男人。
白酒瓶已经见底,牛国庆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
昏黄的灯光下,许丽丽的脸颊泛起红晕,白净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细腻。
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优美的脖颈。
牛国庆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一阵不自在。
他打开许丽丽带来的洋酒,给自己倒了杯酒,也给许丽丽倒了一杯,开口声音沙哑。“陪我喝一杯。”
许丽丽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牛国庆低沉地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