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相不算难看,但眉眼间那股流里流气、油腔滑调的气质,让人心生厌恶。
麻姑看到来人,那张刻薄的脸上立刻挤出了一丝近乎谄媚的、扭曲的笑容:“是王管事啊!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们这腌臜地方来了?就是个不懂规矩、从地球那犄角旮旯来的,正让她好好熟悉熟悉规矩呢。”
她刻意加重了“地球”两个字,语气轻蔑。
被称为王管事的男子踱着方步走过来,目光更加放肆地在我因劳作而汗湿、勾勒出曲线的脖颈和胸口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作呕的笑意:“地球来的?听说那地方的女人,别有一番野趣……这小模样,确实比宫里那些刻板的强点,可惜啊,落在冷月宫,用不了几天,怕是就跟这些残渣一样,灵气全无,变成一堆破烂了。”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猛地别开脸,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铁锹上,不想与这种人多说一个字。
他却得寸进尺,竟伸出手,似乎想用手指来勾我的下巴:“怎么?还是个有脾气的?哥哥我那边正好缺个手脚麻利、会来事儿的,跟麻姑说一声,把你调过去,端茶递水,总比在这儿吃灰等死强,怎么样?”
“王管事请自重!”我猛地向后撤了一步,躲开他那只令人恶心的手,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告。
手中的铁锹下意识地握紧,横在身前,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王管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被忤逆的恼怒:“嘿!给脸不要脸是吧?一个地球来的下贱奴役,还真把自己当颗葱了?信不信老子一句话,让麻姑给你安排去刷最脏的净化池,让你天天泡在腐水里,烂掉一层皮!”
“王管事,您消消气,千万别跟这不懂事的丫头一般见识!”麻姑连忙上前,挡在我和王管事之间,对着王管事点头哈腰,又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死丫头,还不快给王管事赔罪!皮痒了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带着颤抖的声音从旁边那堆待拆卸的能量过滤器后面传来:“王……王管事,麻姑嬷嬷,这……这个三号过滤器,里……里面的能量回路好像……好像完全烧毁了,还……还渗漏出一些奇怪的黑色粘液,能……能请您过来看看吗?”
是另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胆子也更小的女杂役,她脸色苍白,指着那个不断滴落粘稠黑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过滤器,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王管事冷哼一声,又用阴鸷的目光狠狠剐了我一眼,似乎觉得继续跟一个“贱奴”纠缠有失身份,这才骂骂咧咧地,带着一脸不耐烦,跟着麻姑朝那堆故障过滤器走去。
我暗暗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阴郁。这才仅仅是第一天,就遇到了这种赤裸裸的骚扰和恶意的威胁。
未来的日子,简直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暗无天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几乎是在□□与精神的双重麻木中度过的。
手掌上的水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最后磨出了一层血茧,每一次握住铁锹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腰背像是被重锤反复敲打,酸痛欲裂,双腿如同陷在泥沼中,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
汗水早已浸透了粗糙的工作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身上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黏腻不堪。
眼前那堆积如山的晶石残渣,仿佛是一座永恒不变、无法逾越的绝望之山。
黄昏降临,双恒星的光芒变得柔和,在天边渲染开一片瑰丽而悲壮的色彩,但冷月宫依旧被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冷阴影之中。
我们终于将最后一车晶石残渣,沿着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坎坷小路,艰难地推到了那个散发着浓烈恶臭和诡异能量波动、深不见底的巨大处理坑边。
看着那些象征着无尽劳作的残渣滚入黑暗的坑洞,发出空洞的回响,我几乎虚脱,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只能软软地靠在冰冷肮脏的板车辕上,连呼吸都感到费力。
拖着这具疲惫不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躯体回到冷月宫,还没等喘口气,麻姑那如同索命符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分配了新的任务——清洗各宫刚刚送来、堆积如山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夜香桶。
那扑面而来的恶臭几乎让我瞬间窒息,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勉强吃下的那点营养糊直冲喉咙,被我强行咽了回去。
我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度不适与屈辱,和其他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女杂役一起,在一条冰冷的、漂浮着污物和油花的露天水渠边,用粗糙得能刮掉皮的刷子和气味刺鼻的强效清洁剂,一遍又一遍、机械地刷洗着那些污秽的容器。
冰冷刺骨的污水浸湿了裤脚和鞋子,那味道仿佛已经渗透进皮肤,刻入骨髓。
等到所有规定的工作被监督着勉强完成,得以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回到那间阴冷潮湿的宿舍时,外面早已是“星夜”(永昼星特有的、双恒星光芒减弱,无数星辰显现的夜晚景象)。
其他舍友早已像被抽去骨头的软泥般瘫在各自坚硬的床铺上,发出沉重的鼾声或压抑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疲惫与绝望的气息。
我没有丝毫胃口去吃那碗据说能维持基础生命活动、但味道寡淡如同嚼蜡、冰冷如同石块的营养糊,此刻唯一的渴望,就是尽快清洗掉这一身仿佛已经凝固在皮肤上的污秽、汗臭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哪怕只是暂时的。
询问了旁边一个还算有点善意的舍友,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低等杂役,洗澡的地方在冷月宫后面一处依傍山壁的露天泉眼,那里引了地底的温泉水,但环境极为简陋,只用几块大石头勉强遮挡,而且热水供应极其有限,去晚了,就只剩下能冻僵骨头的冷水。
我拿起那套唯一干净的、蓝奶奶给的粗布换洗衣物,拖着几乎散架、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的身体,跟着模糊的指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处位于宫墙边缘、荒僻角落的露天泉眼。
所谓的露天泉眼,其实就是借助天然岩石地势粗略围起来的一块区域,用几块巨大的、长满青苔的石头象征性地隔开男女区域,毫无隐私可言。
此时已是深夜,星光(和某些发光微生物或能量尘埃)朦胧地照亮着这里,只有寥寥几个模糊的身影在快速地冲洗,水花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水温确实还算温热,带着一股明显的硫磺味和矿物质的气息。
我找到一个最偏僻、最靠近岩石阴影的角落,迫不及待地脱下那身沾满汗臭、污渍、甚至还有刷洗夜香桶时溅上的难以描述气味的工作服,几乎是踉跄着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泉水之中。
当那略烫的泉水包裹住冰冷、疲惫、布满细小伤口的躯体时,我几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极度渴望的喟叹。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合着温热的泉水,无声地汹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