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太远,王清看不清那位“高世子”的长相。
但她莫名觉得,这身影居然有几分熟悉?
正出神间,队伍已经继续前行,一路被带到伤兵营。
军官把规矩守则都讲了一遍,又道:“军营重地,纪律森严,说话做事都小心些,否则,辕门的人就是下场。”
然后功成身退。
军官离开后,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梁五拿胳膊肘戳王清:“你刚才胆子还挺大,不像陈九……”
他望着陈九讥笑道:“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你也没好哪儿去!”陈九白他,又道,“说正经的,那些人都是得罪了什么高世子,才落得那么个下场,以后咱千万得离那高世子远点,不然……咔!”用手刀在脖子一划。
“对对对!”梁五难得跟他意见统一,“不过‘高柿子’是啥?”
陈九:“不是‘柿子’,是‘世子’!大官的儿子,以后要继承他爹的位子,当大官。”
梁五哦了声:“那咱们真惹不起。”
闲聊的时间不多,休整不过半日,众人便被安排去干活。
军中的医疗人员,包括医师、检校病儿官,以及王清他们这种学徒。
医师负责诊断治疗,检校病儿官负责日常巡查与伤病员管理;学徒们作为辅助人员,则承担了所有繁重而琐碎的杂活,包括运送伤员、护理伤病兵、清洗医疗用具、煎药、采药、砍柴、挑水等等。[注]
为公平起见,大家都是轮值的,半个月换一次工作。王清、梁五跟陈九一来就被分去战场抬伤员。
湿热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大战之后的战场上,土地被血染红,遍地都是残破的尸骸,蝇虫肆虐,乌鸦成群。
辕门斩首的情景,跟这一比,完全是小毛毛雨。
当下便有几个学徒吓得软了腿,还有几个俯身呕吐的。然而,在军官粗暴的喝令下,少年们不得不强忍恐惧与恶心,硬着头皮干活。
这日,众人收拾完战场,累得直不起腰来。运送伤员的人马不停蹄往回赶,而王清他们几个人,负责搜索伤员并进行现场处理,不必急着跟大部队走,就找了树荫凉稍作休息。
按理说,这是不合规定的,但上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毕竟这活累得要命,人不是铁打的,只要按时回营不出幺蛾子就行。
王清倚着树干,梁五坐在她身边,拿粗布手巾抹完汗,又递给她:“擦擦?”
“谢谢。”王清接过手巾,边擦边问,“你说,人为什么要去发动战争呢?明明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去制造这么多苦难与悲剧?”
梁五:“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想知道啊,哪个天杀的那么闲!”
陈九伸过头来:“你俩这纯是小老百姓的想法,对当官的来说,这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梁五冷呵:“还升官发财呢,万一……”
他四下看看,又道:“万一死这儿了呢?”
陈九拿树叶扇风,说:“他们又不是兵卒子,哪那么容易死?再说就算死了,那人家也是马革裹尸、风风光光地回去。
“到时候,皇帝老儿流着眼泪,御笔一挥,赏钱赏地赏官,他们家里人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哪像咱小老百姓、小兵卒子,死了,就地一埋,这辈子就这样了,家里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王清说:“阵亡的士兵,家人能领到抚恤金吧?”
陈九切了一声:“就算钱能到手里,那三瓜两枣,够干啥的?我邻居家大儿,死在西洱河,发下来那点钱,买头牛都不够。
“他爹早年也是战死的,小弟是遗腹子,现在全家就剩他娘,带着不到十岁的小弟,往后的日子也不知该怎么过……”
王清闻言不禁恻然,但很快捕捉到一个疑点:“西洱河?”
陈九:“咋?你不知道?”
王清摇头。
“这个我知道。”梁五拉过她,“之前朝廷大军和南蛮人在西洱河那边大战,输得可惨了,好像是全军覆没。不然,咱们也不会来这儿。”
“不算全军覆没。”陈九说,“主帅没死,不过听人说,他是见势不妙,自己早早逃了,所以大军才会……”
梁五目瞪口呆:“还能如此不要脸!”
陈九:“脸哪有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