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家?”曹昌南问。
“就是那一家!”排长手指着一个有亮光的地方。
其实,曹昌南并不认识陈友章,更不知道陈友章也是中共地下党,但他对国民党的灯火管制以及在灯火管制中对老百姓的骚扰十分反感。
曹昌南不以为然地说:“这一带是意大利的领事馆,周围住着不少意大利的外交官,属于敏感地区,不要闹出外交事件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少管为佳。我们抓紧时间往前走,看看前面有没有情况,如果谁能抓住真正的共党,我就给谁立功!”
张幼年刚出门,就听到路上有轰隆隆的马达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午夜显得很刺耳很喧闹。
张幼年朝有响声的地方一瞧,顿时大吃一惊,冷汗直冒。原来那是一支巡逻队,已经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连对方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到。
张幼年赶紧折回身,拉开门就连声喊:“不好了,不好了……”
陈友章抬起头来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巡逻队来了,他们的车就停在前面的路上。”张幼年紧张地说。
“啊!快,快……”陈友章也大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陈友章迅速把图纸藏起来,然后拉灭灯。
大楼变成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耸立在布满星辰的夜空里,就像一座寸草不长的小山丘。
陈友章和张幼年又轻轻推开门,看到巡逻队的汽车开动了,向另一条街开去,直到看不见踪影了,也听不到声音了,他们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现在没事了。”张幼年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你在外面盯着。”陈友章拍了一下张幼年的肩膀,“我回去接着干……”
曙色微露,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披上一层银灰色轻纱。太阳还未升起,空气里仍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枯草上掩盖着白色霜露。
早起的家雀在树枝上高啭着歌喉,而在遥远的天际,则有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还在闪烁,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东方露出了霞光,天色已经微亮,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
由于一刻不停地描划,陈友章累得腰酸背痛,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已被困得拾不起个儿了,多么想倒头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是不行啊,如果不去上班,曹清举找不到那张工事布置图,肯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因此,他必须去上班,不能留下任何反常的形迹。
再说,这工事布置图才复制一半多,下一步怎么办?是把图纸悄悄还回去,免得让曹清举生疑,还是把图留下来,晚上接着复制?
如果不送回的话,曹清举发现他的图纸丢了,会不会向局里报告?如果怀疑到自己头上,那就非常危险了,轻则被捕坐牢,重则杀头处死。
可是如果送回去的话,这张图没有复制完,岂不是功亏一篑,半途而废。这个机会非常难得,一旦失去了,肯定再也找不回来,那样就后悔莫及了。
陈友章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权衡利弊,反复思谋,甚至连吃早点的心情都没有了。
成功与风险成正比,这是任何决策者都无法规避的两难,就像唐僧那样不经风险和磨难不能获取真经一样。
回避不如正视,被动不如主动。与其这样坐失良机,不如主动出击,走上一步险棋,而最危险的棋有时又是最安全、最有效的棋。
在生与死的矛盾旋涡中,陈友章终于下定了决心。当然他知道这样做肯定会有风险,但为了革命事业,为了解放自己的家乡,风险阻挡不了他的意志。
主意定了,天也大亮了。
陈友章牙一咬,心一横,准备舍身犯险把图纸留下来。即使查到自己头上也不用怕,他就来一个赵公元帅翻脸——死不认账,反正他曹清举也没看到是谁把图纸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