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近来每日习帖,不多看书。同年邀为试帖诗课,十日内作诗五首,用白折写好公评,以为明年考差之具。又吴子序同年,有两弟在男处附课看文,又金台书院每月月课,男亦代人作文,因久荒制艺,不得不略为温习。
此刻光景已窘,幸每月可收公项房钱十五千外,些微挪借,即可过度,京城银钱比外间究为活动。家中去年彻底澄清,余债无多,此真可喜。
蕙妹仅存钱四百千,以二百在新窑食租,不知住何人屋?负薪汲水,又靠何人?率五素来文弱,何能习劳?后有家信,望将蕙妹家事琐细详书。余容后呈。
男谨禀。
道光二十二年三月十一日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三月十一日发家信第四号,四月初十、二十三发第五号,第六号,后两号皆寄省城陈家。因寄有银、参、笔、帖等物,待诸弟晋省时,当面去接。四月二十一日接壬寅第二号家信,内祖父、父亲、叔父手书各一,两弟信并诗文俱收。伏读祖父手谕,字迹与早年相同,知精神较健,家中老幼平安,不胜欣幸。游子在外,最重惟平安二字。承叔父代办寿具,兄弟感恩,何以图报!
湘潭带漆,必须多带。此物难辨真假,不可邀人去同买,反有奸弊(奸弊:奸、诈的弊病。)。在省考试时,与朋友问看漆之法,多问则必能知一二,若临买时向纸行邀人同去,则必吃亏。如不知看漆之法,则今年不必买太多,待明年讲究熟习,再买不迟,今年漆新寿具之时,祖父母寿具必须加漆。以后每年加漆一次。四具同加,约计每年漆钱多少,写信来京,孙付至省城甚易。此事万不可从俭,子孙所为报恩之处,惟此最为切实,其余皆虚文也。孙意总以厚漆为主,由一层以加至数十层,愈厚愈坚;不必多用瓷灰、夏布等物,恐其与漆不相胶粘,历久而脱壳也。然此事孙未尝经历讲究,不知如何而后尽善。家中如何办法,望四弟写信详细告知,更望叔父教训诸弟经理家事。
心斋兄去年临行时,言到县即送银二十八两至我家。孙因十叔所代之钱,恐家中年底难办,故向心斋通挪(通挪:互相挪借钱财。),因渠曾挪过孙的。今渠既未送来,则不必向渠借也。家中目下敷用不缺,此孙所第一放心者。孙在京已借银二百两,此地通挪甚易,故不甚窘迫,恐不能顾家耳。
曾孙兄妹二人体甚好,四月二十三日已种牛痘,万无一失。系广东京官设局济活贫家婴儿,不取一钱。兹附回种法一张,敬呈慈览。湘潭、长沙皆有牛痘公局,可惜乡间无人知之。
英夷去年攻占浙江宁波府及定海、镇海两县,今年退出宁波,攻占乍浦,极可痛恨。京城人心,安静如无事时,想不日可殄灭也。
孙谨禀。
道光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六月二十八日接到家书,系三月二十四日所发,知十九日四弟得生子,男等合室相庆。四妹生产虽难,然血晕亦是常事,且此次既能保全,则下次较为容易。男未得信时常以为虑,既得此信,如释重负。
六月底,我县有人来京捐官,言四月县考时,渠在城内并在彭兴歧、丁信风两处面晤四弟六弟,知案首是吴定五。男十三年前在陈氏宗祠读书,定五才发蒙作起讲,在杨畏斋处受业,去年闻吴春岗说定五甚为发奋,今果得志,可谓成就甚速。其余前十名及每场题目,渠已忘记,后有信来,乞四弟写出。
四弟六弟考运不好,不必挂怀。俗语云:“不怕进得迟,只要中得快。”从前邵丹畦前辈四十三岁入学,五十二岁任学政。现任广西藩台汪朗,渠于道光十二年入学,十三年点状元。阮芸台前辈于乾隆五十三年县府试头场皆未取,即于其年入学中举,五十四年点翰林,五十五年留馆,五十六年大考第一,比放浙江学政,五十九年升浙江巡抚。些小得失不足患,特患业之不精耳。两弟场中文若得意(得意:满意。此处指考试成绩尽如人意的意思。),可将原卷领出寄京;若不得意,不寄可也。
男等在京平安,纪泽兄妹二人体甚结实,皮色亦黑。
逆夷在江苏滋扰,于六月十一日攻陷镇江,有大船数十只在大江游弋,江宁、扬州二府颇可危虑。然而天不降灾,圣人在上,故京师人心镇定。
同乡王翰城告假出京,男与陈岱云亦拟送家眷南旋,与郑莘田、王翰城四家同队出京。男与陈家本于六月底定计,后于七月初一请人扶乩,似可不必轻举妄动,是以中止。现在男与陈家仍不送家眷回南也。
正月间俞岱青先生出京,男寄有鹿脯一方,托找彭山屺转寄,俞后托谢吉人转寄,不知到否?又四月托李昺冈寄银寄笔,托曹西垣寄参,并交陈季牧处,不知到否?
前父亲教男养须之法,男仅留上唇须,不能用水浸透,色黄者多,黑者少,下唇拟待三十六岁始留。男每接家信,嫌其不详,嗣后更愿详示。
男谨禀。
道光二十二年七月初四日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三日接到家信,系七月父亲在省所发,内有叔父及欧阳牧云进制致函,知祖母于七月初三日因感冒致恙,不药而愈,可胜欣幸。
高丽参足以补气,然身上稍有寒热,服之便不相宜,以后务须斟酌用之,若微觉感冒即忌用。此物平日康强时和人丸药内服最好,然此时家中,想已无多,不知可供明年一单丸药之用否?若其不足,须写信来京,以便觅便寄回。
四弟六弟考试又不得志,颇难为怀,然大器晚成,堂上不必以此置虑。闻六弟将有梦熊(梦熊:以前称生儿子为梦熊。)之喜,幸甚!近叔父为婶母之病劳苦忧郁,有怀莫宣,今六弟一索(一索:即第一胎。)得男,则叔父含饴弄孙,瓜瓞日蕃(瓜瓞日蕃:比喻子孙满堂。瓞:小瓜。),其乐何如!
唐镜海先生德望为京城第一,其令嗣极孝,亦系兄子承继者。先生今年六十五岁,得生一子,人皆以盛德之报。
英夷在江南,抚局已定。盖金陵为南北咽喉,逆夷既已扼吭而据要害,不得不权为和戎之策,以安民而息兵。去年逆夷在广东,曾经就抚,其费去六百万两。此次之费,外间有言有二千一百万者,又有言此项皆劝绅民捐输,不动帑藏者,皆不知的否。现在夷船已全数出海,各处防海之兵,陆续撤回,天津亦已撤回。议抚之使,系伊里布、耆英及两江总督牛鉴三人。牛鉴有失地之罪,故抚局成后,即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奕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英夷滋扰,已历二年,将不知兵,兵不用命,于国威不无少损,然此次议抚,实出于不得已,但使夷人从此永不犯边,四海晏然安堵,则以大事小,乐天之道,孰不以为上策哉?
孙身体如常,孙妇及曾孙兄妹皆平安,同县黄晓潭荐一老妈吴姓来,因其妻凌虐婢仆,百般惨酷,求孙代为开脱。孙接至家住一日,转荐至方夔卿太守处,托其带回湖南,大约明春可到湘乡。
今年进学之人,孙见《题名录》,仅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二十三上都进入否?谢党仁、吴光照取一等,皆少年可慕。一等第一《题名录》刻黄生平,不知即黄星平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