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第六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第2页）

2017年夏，巴萨早早迎来了新帅巴尔韦德，这位面容慈祥的中年人，球员时代曾在克鲁伊夫的“梦之队”担任替补前锋，转战教练席后率领西班牙人、奥林匹亚科斯和毕尔巴鄂都颇有建树。然而，还没等他向球员阐明执教思维，一个晴天霹雳便扑面而来：人在美国的内马尔，单方面向巴萨摊牌，要求转会巴黎圣日耳曼。起初，球迷把这出逼宫看作了内马尔一家继续向巴萨讨要高薪、签字费和忠诚奖金的示威，并未放在心上。但当巴黎支付了内马尔2。22亿欧元，由球员带着违约金和高层谈判解约事宜时，回过神来的球迷才顿感大事不妙。

作为梅西本人都认可的接班人，彼时才25岁的内马尔，状态已至巅峰，但11号毕竟不是10号，不甘担任僚机的他，在巴萨最危难的当口，选择分道扬镳。唯恐巴萨不放人，训练中向新援塞梅多拳脚相向的“内少”，用再清楚不过的方式宣示，自己已经和巴萨恩断义绝。面对逼宫，巴萨一方面和内马尔的经纪人父亲商谈留队可能，一方面则上诉FIFA，对巴黎挑唆球员转会并委托球员本人买断合同提出疑问，但最终“红蓝军团”自知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已是世界第三人的内马尔，在花都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超高薪和核心地位。

M　成军仅3年，风光无限的“MSN”组合贡献了364球、171助攻、9个冠军，是当之无愧的足球史上最强锋线组合。

然而，这段传奇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内马尔在带走了巴萨美丽足球的同时，也让西甲回归了最为熟悉的节奏——梅罗对决。但没人想到，2017-2018赛季，是足坛金字塔尖的两人，最后一次以西甲对手的身份正面交锋。就在这个赛季结束后，C罗以1。25亿欧元的身价转投意甲冠军尤文图斯，球迷们无比熟稔的白色7号，就此改披黑白间条衫。

自2009年夏天C罗登陆伯纳乌以来，整整9年间，身为西超双雄头牌的梅西和C罗，上演了世界足坛最为正面也最为持久的双骄对峙。在两人对抗的初期，梅西占据着几乎一边倒的优势：2009-2012的三个赛季里，梅西带队两夺西甲冠军，并捧回一尊大耳朵杯，个人方面更是实现了金球奖史无前例的四连庄，还在2011年完成一次五冠王。而C罗则相形见绌：除去2011-2012赛季力压梅西首次摘取西甲冠军外，其余全部收成不过一尊国王杯。当然，彼时巴萨挟战术和人员的双重优势，整体战力堪称足球史天花板，而正处于重建期的皇马，固然连年补强，但战术延续性欠佳，C罗又未得到队友的完全支持，个人数据和球队表现显然不及“坐地户”梅西。

然而，2012-2013赛季，恰是两人成就和口碑逐渐拉平的一年：这一季，C罗力压里贝里、在离开曼联之后首次捧起金球奖，固然略显胜之不武，但从欧冠到世预赛，处处彰显领袖气场的“总裁”，在30岁前的最后一年，真正开始摆脱徒有数据的刻板印象，实现了个人与球队的双赢。2013-2014赛季，被巴萨两届“梦之队”压制到无法呼吸的皇马，时隔12年再度君临欧洲，左手金靴、右手大耳朵杯的皇马7号，在登陆伯纳乌的第五年终于扬眉吐气。

当“MSN”与“BBC”的史诗级锋线对决，成为两人对垒最后三季的主旋律时，梅西和C罗分别在各自最擅长的领域让对手无从追及：长达9年的“双骄时代”，梅西在西甲出场26055分钟，略高于C罗的25144分钟，在射门数明显少于对方（1544对1968）的情况下，328个进球和128次助攻，都比C罗更多（311个进球87次助攻）。此外，在过人、关键传球和造犯规三项前场球员的关键数据对比中，梅西也都是更胜一筹的存在。唯一不及C罗的，是争顶成功次数，当然，身高有17厘米之差的两人，这项数据的对比意义并不大。

但也就在梅西6个联赛冠军在手的同时，C罗在欧冠战场拿出了迄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表现：2016-2018年三年间，皇马完成了欧冠改制后史无前例的三连冠，而C罗本人则在9年间的101次出场中，打入了骇人的105球，是欧冠史上唯一一位单场进球率破1的存在。而在淘汰赛阶段，C罗为皇马打入了整整50球，在皇马4次登顶欧冠的征程中，C罗的淘汰赛进球分别为8个、5个、10个和6个。作为对比，梅西整个职业生涯，欧冠淘汰赛进球“才有”48个，其中29个发生在18决赛阶段；而C罗9年间，在14决赛直至决赛的多场天王山战役中，打入了令人目眩的30球，是不折不扣的“巨人杀手”。

比起梅西的天纵奇才，天赋略显不及的C罗，以超乎常人的努力，在30岁后奋起直追，在2018年“梅罗时代”终结前的4年，连夺3尊金球奖的C罗，使得两人在这一最高荣誉领域战成5比5平。而巴萨和皇马无法化解的历史恩怨和竞争关系，也使得梅西和C罗哪怕在本该大团圆的颁奖礼上都选择“王不见王”：2012年金球颁奖礼上，自知获奖无望的C罗，没有第四次为梅西站台，而是和皇马队友一起缺席；2014年，C罗赢得皇马生涯首尊金球时，梅西也选择了缺席。尽管两人都已是成名多年的老将，但从金球奖颁奖到FIFA和欧足联年度盛典，但凡一人称王，另一人必定缺勤，几乎成了见怪不怪的定律。

诚然，梅西和C罗算不得朋友，但绝对也没有媒体渲染得那样势不两立。2018-2019赛季欧足联颁奖礼上，当全场聚光灯都对准了首次获奖的荷兰人范戴克时，一身休闲装、完全不是主角打扮的C罗罕见地主动向梅西握手，而后者也在颁奖礼的访谈环节和C罗有说有笑。此后，C罗在接受葡萄牙TVI电视台专访时，意外提及了他和梅西针尖对麦芒的9年：“虽然私下交流不多，但我们的职业关系很好，15年来，我们在球场上感同身受。可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但我想以后一定会有机会。”面对远在亚平宁的“总裁”的邀约，梅西不禁莞尔：“我没有问题。”

9年间，联赛和欧冠各有胜负的两人，奉献了无数球迷津津乐道、**气回肠的经典，孰高孰低更是各执一词，至今未有公论。然而，在国家队战场，此前和梅西一样背运的C罗，却在2016年异军突起，率队捧起欧洲杯，完成了国家队荣誉零的突破。然而，就在同一个夏天，梅西却做出了最令阿根廷球迷错愕的决定。

2014年世界杯功败垂成后，身心俱疲的梅西，并未等到难得的暑假，而是要在联赛间歇期，连续带领阿根廷队出战美洲杯。作为南美洲的国家队最高级别赛事，创立以来就以赛制混乱、朝令夕改著称的美洲杯，在2016年适逢成立百年，于是在2015年打完一届后，又要前往和南美毫不相干的美国，完成“百年纪念款”的加赛。挟世界亚军名头，阿根廷无疑是两届大赛的头号热门。梅西的成年国家队首冠，有两次“试错”机会，冠军唾手可得？

M　令人遗憾的是，看似轻松的征程，却因阿根廷足协的胡作非为，以及临场的阴差阳错，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煎熬与噩梦。

2015年的智利美洲杯，刚从三冠征程中风尘仆仆驰援“蓝白军团”的梅西，着实疲态尽显：除去小组次战巴拉圭队打入一记点球，6场比赛下来一无所获。好在队友还算争气，小组赛以不败战绩锁定头名后，14决赛点球惊险淘汰韧劲十足的哥伦比亚队，半决赛更以6比1屠戮巴拉圭队。然而，决赛面对东道主智利队，执教“铜矿之国”的阿根廷教头桑保利，用无所不用其极的凶悍围抢，让顺风顺水的阿根廷队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而困局之中，葬送全队最佳机会的，又是一年前的决赛罪人伊瓜因。这一次，蓝白9号的失误更加离谱，门前半米面对空门，他的射门居然击中了边网！

历经120分钟鏖战，已成强弩之末的阿根廷队，果不其然在点球大战中集体失常，尽管梅西首轮操刀命中，但随后伊瓜因和巴内加先后射丢，智利人仅用了4轮就宣告胜出，留下阿根廷队在原地风中凌乱。对于梅西而言，这已是他漫长的美洲杯征程第二次跌倒在12码，2011年，特维斯成为10名操刀球员中唯一射失的一员的那一刻，两次征程中都首罚命中的梅西，着实感受到了深刻的恶意。

一年之后，梅西和队友们卷土重来，这次“潘帕斯雄鹰”无须面对出征智利时令人窒息的疯狂声浪，但北上美国之行，却成了一场缺吃少穿、几近断粮的“长征”。

两年间，就在梅西为巴萨攻城略地的同期，远在大西洋另一端的阿根廷足协，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2014年7月，担任足协主席35年之久的“沙皇”格隆多纳猝然离世，但觊觎主席宝座的却是一群亟待上位牟利的掮客：代理主席塞古拉执政没几天，就被曝出侵吞政府拨给阿根廷联赛的电视转播权费，遭到司法调查。直到2015年底，阿根廷足协才启动换届投票，结果75支球队代表居然投出了76张选票。

如此儿戏的作风，也在阿根廷队出战百年美洲杯的征程中原形毕露：堂堂国家队，飞赴迈阿密不是乘坐专机，而是深夜起飞的“红眼航班”经济舱。待到疲惫的球员飞抵美国，前线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居然失联，而一道跑路的还有球队的厨师。这不奇怪，因为阿根廷足协已经拖欠了他们长达一年的薪水，但比起从上任后几乎没拿到1个比索工资的主帅马蒂诺，这着实是小巫见大巫。而当滞留机场许久、忍受一众乘客围观的“蓝白军团”终于抵达酒店，才发现他们入住的是“美国版如家”——如果早几天预订，还有不小折扣。

坐最便宜的飞机、住最廉价的酒店，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如此糟糕的旅程和食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足协，仍是一副无钱付账的无赖嘴脸，最后看不下去的梅西自掏腰包让全队住进了更好的酒店，吃上了抵达美国后的第一顿饱饭。目睹昏聩的足协胡作非为，梅西罕见地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了球队糟糕的住宿条件，但塞古拉却理直气壮地回怼：“足协没有经费，工作人员到不了前线。梅西这样的巨星，难道只会用社交网络来吵架？”“我弱我有理”得令人无从反驳。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然而，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化愤怒为动力的梅西：小组赛阿根廷队3战全胜、狂轰10球，适度轮换的梅西对垒巴拿马队上演帽子戏法；进入淘汰赛后，对阵委内瑞拉队和美国队，梅西又分别建功，其中面对东道主气贯长虹的任意球，使得梅西超越巴蒂斯图塔，成为阿根廷队史射手王。远在祖国的“战神”，发表了一通极其“凡尔赛”的羡慕嫉妒恨：“梅西超越了我的纪录？我当然很不爽，但没办法，他毕竟来自另外一个星球。”

比起一年前，阿根廷队跻身决赛的征程更加顺利，然而，对手又是命中注定的克星智利。决战之地、位于东卢瑟福的“遇见生活”球场，阿根廷队遇见的却是如出一辙的噩梦。又是120分钟沉闷的绞杀战，又是无从施展的梅西，但这一次，12码决战中，此前弹无虚发的梅西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三次点球决战首个出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梅西只有两步助跑，左脚发力抽射，球如出膛炮弹，却又高又偏地飞上看台，俱乐部队友布拉沃甚至不必做出扑救……

就在梅西罚丢这个点球的22年前，比梅西年长了20岁、同样身披10号球衣的罗伯托·巴乔，在世界杯决赛中将意大利队的第五个点球踢上了看台。时隔22年，相似的剧本也在美利坚悲情上演。眼见点球不中，梅西右手搭在头上，眼神空洞无力，走回中圈的脚步格外沉重，眼中已有泪花涌动，随后双膝跪地，头掩埋在草坪上，举手投足尽是自责。而队友们没有力挽狂澜，伴随着卢卡斯·比利亚再度射失，阿根廷队又一次栽倒在12码的轮盘赌上。

M　赛后，阿根廷队队长孤单地坐在替补席上，无助地扶着替补席的顶棚，无论好友阿圭罗如何劝说，也无法释怀。

“凌晨两点时，我去了一趟球队的更衣室，发现梅西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痛哭，他就像一个失去妈妈的孩子。”时隔多年，阿根廷队体能教练帕奥洛罗索依旧记得梅西无从化解的哀伤。

但掩埋哀伤的，是更加浓稠的失望和愤怒。

“对于我本人以及所有人，退出国家队都是一个最好的决定。实际上很多人都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们对于阿根廷仅仅打进决赛但无法夺得冠军的事实感到不满。当然，我们也对这样的成绩不满意。如果不是我，今天阿根廷极有可能夺得美洲杯冠军。很多时候，我都感到自己已经疲惫不堪，或许我本身就无法帮助阿根廷国家队赢得冠军奖杯。”连续三届洲际赛事决赛失利，无从解脱的梅西，在惨淡的战绩和昏庸的足协面前，注定无法独善其身，与其说退队宣言是失败后的宣泄，不如说是给彼此空间和时间、充分冷静的最佳方式。

和梅西一道宣布退出的，还有前任队长马斯切拉诺，正是无私的“小马哥”将袖标交给梅西，大度地以副将身份为其护航。同时宣布离开的还有主帅马蒂诺，尽管和梅西在俱乐部的合作并不顺利，但在国家队，有情有义的他无薪水可领，却仍对球队尽职尽责。

面对连续两届美洲杯亚军，蓝白将帅可以问心无愧地昂着头，但留给阿根廷队再战世界杯的时间，只有区区两年。届时梅西不再是11年前青春无敌的翩翩少年，而是年已31岁的老将。

“我执教了梅西三年，很享受，亲眼见证了他无数的精彩表现，以后不能再执教他也没有遗憾了。我希望看到梅西在巴萨结束职业生涯，但这事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恩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