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这个角色的原型是作者利利·弗兰克[2]的母亲,所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树木:是的。她使用了大量的抗癌药物。
记:您出演那部电影时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树木:我想当时我已经得癌症了。生病以后身体很不舒服,我还说:“以后不拍电视剧了,只拍电影。”
记:您自己身患癌症,当您扮演为癌症所苦的女性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树木:我其实什么都没想。因为我接受的治疗方法不一样,所以没有这些想法。但是像我刚才说的,我曾看到身边的许多人正在经历这些,我想:“啊,这就是人生的结局啊。”无论对自己的死亡还是他人的死亡,包括父亲母亲的死亡,我的想法都一样:“已经要结束了?那就结束吧。”我是一个态度冷淡的人。
记:您是如何养成这种“冷淡”心态的?
树木:我曾经和妹妹谈论过,人们经常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哭泣。如果父母在90岁、100岁去世的话,算得上寿终正寝,但如果去世时还不到80岁,大家都会哭得很厉害,对吧?我问妹妹:“我没哭,我是个无情的人吗?”妹妹说:“我也没哭。”我们都觉得,大概这就是我们家的血统。
记:您的父母在去世时是多大年纪?
树木:两个人都是74岁去世的。我现在已经比他们当时的年纪还大了一岁。
记:先去世的是?
树木:母亲的年纪比较大,先去世。她患有胰腺癌。
记:您父亲呢?
树木:父亲是因为心脏病。
记:之前您出演NHK特别节目《人体:神秘的巨大网络》时也提到过,据说日本人的前两大死亡原因就是癌症和心脏病。
树木:嗯。不过现在想起来,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习惯都有问题。那样的生活方式肯定不行。
记: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树木:两个人都经常抽烟,而且还背着我抽烟。他们嘴里说着:“她太烦了,我们躲着她抽吧。”却会把烟灰缸到处乱放,一下就被我发现了。总之,这样的两个人和那些认真过日子却去世的人不太一样,让人觉得:“好吧,真没办法。”我还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对吧?
记:您自己被诊断出患有癌症已经有14年了,有感觉到这一路走来的艰难吗?
树木:是啊,不过生病也有好处。比如拿到表演奖时,别人不会嫉妒你。“那个人已经没有将来了,算了吧。”——真是帮了大忙。
记:哈哈哈。话说回来,您最近真是拿了不少奖。
树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生病真的让我不会遭到嫉妒。另外,就算有时候口无遮拦,别人也不会计较——“没办法,都是快死的人了”。难道不是吗?想必大家都认为:“虽然她是个讨厌的人,但也遇上了大麻烦。”这么一想,是我占了便宜,得了癌症却从中受益,而且受益的地方还不少。
记:还有很多受益的地方吗?
树木:嗯。仔细想想,我觉得其他人都对我手下留情了。另外,我自己也没有力气再和人争执,我的态度也变得很谦逊。
记:什么?谦逊?
树木:我这么说,大家都会反驳:“不是吧!”但我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我很自以为是。
记:毕竟一般来说资历越深的人才会越自大。
树木:我作为演员刚出道的时候是最自大的,因为当时总在想:“我才不会一直待在娱乐圈这种地方。”我会毫不在意地说出一些让对方一蹶不振的话。
记:好可怕……
树木:生病算是件好事,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了。如果对每个人都这样,会累坏的。所以,我不再把对方逼得太紧。
记:那就好(笑)。
树木:当我精力充沛的时候,经常会把其他人也带到人生的悬崖边上,再跟他们一起掉下去。如果现在还这样做,就算对方肯和我一起爬上来,我也会觉得:“我可爬不动了。”我会提议:“在掉下去之前,我们先来好好想想。”我想起以前养老孟司[3]先生曾说过:“我从来不做癌症检查。”
记:为什么?
树木:我问过他,他回答:“癌症这东西,就算形成了也会消失。”他认为:“每个人身上都带有很多癌症,随着年龄的增加,就会成形固定。大家都说早期检测早期检测的,查到了就很高兴,但其实放着不管,也有消失不见的可能性。”
记:很有意思的观点。
树木:他还说:“所以我准备慢慢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那些不喜欢的事我决定不做了。”他最讨厌的工作就是在大学里当老师,所以当《傻瓜的围墙》畅销之后,他觉得“靠这个已经可以维持生计”,就辞去了北里大学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