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起了去年寒冬里,礁骨把最后一块肉乾塞进自己嘴里的温度?
还是被红龙鳞光里那股碾压一切的力量攫住了心神?
没有狗头人说得清,只知道脚爪下的沙土,正被无意识地踢向更靠近红龙的方向。
礁骨所说的“石之王”,聪明点的狗头人谁不清楚那是哄龙的罢了,不过是条大蜥蜴,眼前的红龙却是实实在在的。
没有哪个狗头人不知道龙脉转化的作用,那是它们刻在本能中的东西,那意味著强大的力量,吃不完的食物,止不住的交尾,那点对礁骨的念想,被名为野心的火光烧得摇摇欲坠。
空气里浮动著两种气息:礁骨那边飘来的、混著哽咽的颓废,和红龙龙息里裹著硫磺味的诱惑。
一群狗头人就站在这两股气息中间,像被风扯动的野草,有的往这边倒半寸,有的往那边倾一分,爪尖在地面划出的痕跡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写满犹豫的网。
谁也没敢先迈出那关键一步,可眼里的光骗不了人——望向红龙的那部分,正一点点亮起来,像暗夜里被火星点燃的枯草。
红龙利普悬停在石爪部落的空中,展开的双翼在地面投下大片阴影,猩红鳞片在毒辣日光下流转,边缘泛著细碎的金芒,层层叠叠如被烈焰反覆淬炼的战甲,连鳞片缝隙里泄出的热浪都带著灼人的力量,將周遭的空气烘得扭曲,远处的岩壁轮廓像被火焰炙烤的玻璃,成了晃动的虚影。
利普垂著那双火红的竖瞳,瞳仁里跳动著两簇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漫不经心地睨视下方骚乱的狗头人。
竖瞳扫过那片攒动的狗头人,像在清点笼中的猎物。
最前排的岩牙还在死撑,脚趾深深抠进沙土地里,趾爪几乎要嵌进岩层,被撬起的碎土顺著趾缝簌簌滑下,在脚边堆出细堆。
可它颈间的鳞片已经鬆了些——方才那几个年轻崽子往前挪步时,它喉咙里的低吼弱得像猫叫。
利普心中暗道:“倒是个忠心的,可惜啊,忠心在龙脉的诱惑下,撑不了太久。”
礁骨还站在原地,像块生了锈的石头。
利普能感觉狗头人术士胸腔里的气息越来越沉,喉间的哽咽堵得它连呼吸都发颤。
“它大概在想,在它的努力下,存活的狗头人们,怎么就敢偷偷往红龙看去。”
“可它忘了,自从石化巨蜥吃得越来越多,飢饿的狗头人也越来越多,红龙鳞甲上的火焰,能把它给的那点『安稳,像层薄冰消融。”
有个瘦得肋骨可见的小狗头人,爪子在嘴边蹭了蹭,涎水把灰鳞浸得发亮。
它往前挪了半步,又被身后的爪子勾住尾巴,却还是仰著脖子,喉咙里滚出细碎的呜咽,像在数红龙鳞甲上的光斑。
远处忽然传来声兽类的低鸣,细弱得像被风掐了半截,后排一老狗头人猛地支棱起耳朵,前爪在沙上无意识地扒拉,那是饿极了的狩猎本能被勾动。
连岩牙投去的警告眼神扫过,它都没察觉,只直勾勾盯著声来的方向,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呼嚕。
利普竖瞳里的火焰跳得更欢了。
礁骨还在攥著爪,可它脚边的沙土已经被风吹得聚了又散——在利普看来连大地都知道,该往哪边倾斜了。
利普在心中盘算。
“再等片刻。”
“等第一个狗头人迈过那道线,剩下的就会像被洪水衝垮的堤坝,哗啦啦全涌过来。这些狗头人骨子里刻著对龙脉的眷恋与对力量的奴性,惯於蜷在强者阴影里討活,如今红龙双翼铺就的荫蔽,正是它们要扑的去处。”
利普略微调整身姿,阴影在地面行走了起来,恰好罩住那几个最躁动的年轻崽子,它们瞬间屏住呼吸,却没后退。
利普心中默念:
“快了。”
毒日把土地烤得吱吱作响,石屑的意识在热浪里浮浮沉沉,后颈的鳞片被晒得发烫,像贴了块烙铁,它哼唧著掀开眼皮,耳膜还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