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北山移文（第1页）

北山移文

孔稚珪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1]，驰烟驿路[2]，勒移山庭[3]。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潇洒出尘之想，度duó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盼，屣xǐ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4]，值薪歌于延濑[5]，固亦有焉。岂期终始参差，苍黄反复，泪翟dí子之悲，恸tòng朱公之哭[6]。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dú[7]，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8]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世有周子[9]，俊俗[10]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11]；窃吹草堂[12]，滥巾北岳[13]。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gāo，乃缨请于好爵。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14]，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核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及其鸣驺zōu入谷，鹤书[15]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mèi耸[16]筵上，焚芰jì制而裂荷衣[17]，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至其纽金章，绾wǎn墨绶[18]，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zhì长摈，法筵[19]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kǒng偬zǒng[20]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21]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22]于前录。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使其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荫，白云谁侣。涧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yíng，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昔闻投簪zān逸海岸，今见解兰[23]缚尘缨[24]。

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qiào。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25]。

今又促装下邑，浪枻yì上京[26]。虽情投于魏阙[27]，或假步于山扃jiōng[28]。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xiù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pèi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29]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bū[30]客。

吴评

假山灵作檄，设想已奇。而篇中无语不新，有字必隽。层层敲入，愈入愈精。真觉泉石蒙羞，林壑增秽。读之令人赏心留盼，不能已也。

[1]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钟山，即北山，南有草堂寺。英、灵，言其神。

[2]驰烟驿路：驱驰烟雾。

[3]勒移山庭：刻移文于山庭。其先周彦伦曾隐于北山，后应诏出仕为海盐令。秩满后入京，又经北山。孔稚珪于是以山灵之意将其赶走，让周彦伦不许再来此地。

[4]闻凤吹于洛浦：周灵王太子晋，吹笙作凤鸣，游于伊、洛之间。

[5]值薪歌于延濑：苏门先生游于延濑，见一人采薪，便对其说：“你要终生如此吗？”那人回答道：“我听说圣人心中无所介怀，他们以道德为心，你为何要感到悲哀？”那人说着便歌二章而去。

[6]翟子之悲、朱公之哭：翟，墨翟；朱，杨朱。墨子见素丝而泣，以为其可以黄可以黑；杨朱见歧路而哭，以为其可以南可以北。士无定志，不能免二人之哭。

[7]黩：污浊。

[8]尚生、仲氏：尚生，尚子平，隐居不仕，性尚中和；仲氏，仲长统，性倜傥，不衿小节，州郡每有诏令，便称疾不就。

[9]周子：即周彦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