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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十三封 谈音乐(第1页)

书信十三封谈音乐

致布鲁斯·西蒙兹

八月十六日曾致函保罗·欣德米特先生,告知他惟一的中国学生,也即现今我国仅有的作曲家谭小麟去世的消息。谭小麟一九四二年至四六年在贵校就读,曾以其《弦乐三重奏》获杰克逊奖(JohnDayJa),也许先生还记忆犹新。

由于未获美方任何回音,我于十月六日,也即两天前,再函欣德米特先生,问他是否愿为我们筹备中的谭氏作品专集作序。昨晚偶然得知,欣德米特先生今年休假,可能不在纽黑文(NewHaven)[1],因而冒昧恳请告以贵同事的现址,以便联系。如能将我十月六日那封挂号信径直转给欣德米特先生,那再好不过。该信当和本信同时到达贵校。

我们一群谭小麟的老友,已组成纪念委员会,准备第一,开纪念他的音乐会;第二,编辑他的作品;第三,选出其代表作录音灌唱片。

一九四八年十月八日

谭氏回国后,忙于整顿战时受损家业,纠纷不少,烦恼丛生。其妻患有肺病,在他外出期间已动过几次手术,等他回来已奄奄一息,终至卒于四七年八月,先丈夫一年而去。谭甚伤心。四八年七月,自觉虚弱,十六日起,每天有低烧,他并不在意,也不求医,依旧夜以继日(此说毫不夸张),为上海音专的毕业生音乐会操劳。迨至二十六日,因剧烈头痛和高烧,病倒不起,二十八日,下肢开始麻痹;二十九日,病魔侵入呼吸道,遂于四八年八月一日下午三时不治身亡。迄今尚不知他所患何病,医生说法各异,或谓急性小儿麻痹症,或谓结核性脑膜炎。

不过,友朋辈认为,真正的死因无他,乃其家庭,乃可诅咒之中国旧式家族制。事上以孝,隐忍不言,以致烦恼缠身,体力日衰。

其译作现正请人钞谱,期能出版。可惊异者,其《弦乐三重奏》,只是草稿,且涂改甚多。贵处存档中,是否有此《弦乐三重奏》之定稿本?如有,可否借予钞录?倘航挂寄递,敝处月内便可寄回美国,估计副录此乐谱一周可了。若依此案有草稿为蓝本,既耗时费力,更有讹误之虞,后果堪忧,故切望贵方惠予协助。

今日同时致函奥国欣德米特先生,唯恐信件不能及时抵达,因欧亚间航班较少之故。

尊札提到黄姓新生,不知能继谭氏足迹否?除寄厚望于新人继绝存亡,别无慰藉。谭之歌曲,可目为中国人真正之新声。词曲分离,在吾国已历六百余年,南宋以来,曲已失传,不复能唱矣。

一九四八年十月十八日

致傅聪

柯子歧送来奥艾斯脱拉赫[2]与奥勃林[3]的Franck(弗兰克)[4]Sonata(奏鸣曲),借给我们听。第一个印象是太火爆,不够Frane(音量)太大,而melody(旋律)应付得太粗糙。第三章不够神秘味儿;第四章violin(小提琴)转弯处显然出了角,不圆润,连我都听得很清楚。Piano(钢琴)也有一个地方,tone(声音,音质)的变化与上面不调和。后来又拿出ThibaudCortot(狄博与柯尔托)[5]来一比,更显出这两人的修养与了解。有许多句子结尾很轻(指小提琴部分)很短,但有一种特别的气韵,我认为便是弗兰克的“隐忍”与“舍弃”精神的表现。这一点在俄国演奏家中就完全没有。我又回想起你和韦前年弄的时候,大家听过好几遍Thibaud-Cortot的唱片,都觉得没有什么可学的;现在才知道那是我们的程度不够,体会不出那种深湛、含蓄、内在的美。而回忆之下,你的pianopart(钢琴演奏部分)也弹得大大地过于romantic(浪漫底克)。T。C。[6]的演奏还有一妙,是两样乐器很平衡。苏联的是violin(小提琴)压倒piano(钢琴),不但volume(音量)如此,连music(音乐)也是被小提琴独占了。我从这一回听的感觉来说,似乎奥艾斯脱拉赫的tone(声音,音质)太粗豪,不宜于拉十分细腻的曲子。……

一九五四年十月十九日夜

刚听了波兰ReginaSmangianka(雷吉娜·斯曼齐安卡)音乐会回来;上半场由上海乐队奏德伏夏克的第五[“NewWorld”(“新世界”)],下半场是Egmoure(《哀格蒙特序曲》)和Smangianka(斯曼齐安卡)弹的贝多芬《第一钢琴协奏曲》。Encore(加奏乐曲)四支:

&hoven:Ecossaise(贝多芬:《埃科塞斯》)[7]

二、Scarlatti:SonatainC(斯卡拉蒂:《C大调奏鸣曲》)

三、:EtudeOp。25,No。12(萧邦:《练习曲》作品二十五之十二)

四、Kha:Toccata(哈恰图良:《托卡塔》)

&o(《协奏曲》)弹得很好;乐队伴奏居然也很像样,出乎意料,因为照上半场的德伏夏克听来,教人替他们捏一把汗的。Scarlatti(斯卡拉蒂)光芒灿烂,意大利风格的brio(活力,生气)都弹出来了。(萧邦)的Etude(练习曲),又有火气,又是干净。这是近年来听到的最好的音乐会。

……

前两天听了捷克代表团的音乐会:一个男中音,一个钢琴家,一个提琴家。后两人都是头发花白的教授,大提琴的tone(声质)很贫乏,技巧也不高明,感情更谈不到;钢琴家则是极呆极木,弹Liszt(李斯特)的HungarianRhapsodyNo。12(《匈牙利狂想曲》第十二号),各段不连贯,也没有briancy(光彩,出色之处);弹Smetana(斯麦特纳)的tasy(《幻想协奏曲》),也是散散率率,毫无味道,也没有特殊的捷克民族风格。三人之中还是唱的比较好,但音质不够漂亮,有些“空”;唱莫扎特的MarriageofFigaro(《费加罗的婚礼》),没有那种柔婉妩媚的气息。唱(《卡门》)中的《斗牛士歌》,还算不差,但火气不够,野性不够。Encore(加唱曲)唱穆索斯基的《跳蚤之歌》,倒很幽默,但钢琴伴奏(就是弹独奏的教授)呆得很,没有humorist(幽默,诙谐)味道。呆的人当然无往而不呆。唱的那位是本年度“Prague(布拉格)之春”的一等奖,由此可见国际上唱歌真好的也少,这样的人也可得一等奖,人才也就寥落可怜得很了!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一日夜

月初听了匈牙利小提琴家演奏,一共三个Sonatas(奏鸣曲):贝多芬的“Spring”Sonata(《“春天”奏鸣曲》)、舒曼的Sonataindmin。(《d小调奏鸣曲》)、弗兰克的SonatainAmaj。(《A大调奏鸣曲》)。我觉得不甚精彩。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我本不喜欢,演奏也未能呵成一气;舒曼的《d小调奏鸣曲》是初次听到,似乎“做作”得厉害,音乐本身并不好。弗兰克的《A大调奏鸣曲》,味儿全不对。钢琴家尤其不行,tone(音质)柔而木,forte(强音)像是硬敲硬碰,全无表情。小提琴家是布达佩斯音乐院院长(匈牙利制度,音乐院只是中等音乐学院;他们的“高等音乐学校”方等于别国的音乐院),年纪五十一岁,得过两次国内的什么奖。……

一九五四年十二月十七日

在一切艺术中,音乐的流动性最为凸出,一则是时间的艺术,二则是刺激感官与情绪最剧烈的艺术,故与个人的mood(情绪)关系特别密切。对乐曲的了解与感受,演奏者不但因时因地因当时情绪而异,即一曲开始之后,情绪仍在不断波动,临时对细节、层次、强弱、快慢、抑扬顿挫,仍可有无穷变化。听众对某一作品平日皆有一根据素所习惯与听熟的印象构成的“成见”,而听众情绪之波动,亦复与演奏者无异:听音乐当天之心情固对其音乐感受大有影响,即乐曲开始之后,亦仍随最初乐句所引起之反应而连续发生种种情绪。此种变化与演奏者之心情变化皆非事先所能预料,亦非临时能由意识控制。可见演奏者每次表现之有所出入,听众之印象每次不同,皆系自然之理。演奏家所以需要高度的客观控制,以尽量减少一时情绪的影响;听众之需要高度的冷静的领会;对批评家之言不可不信亦不能尽信,都是从上面几点分析中引伸出来的结论。音乐既是时间的艺术,一句弹完,印象即难以复按;事后批评,其正确性大有问题;又因为是时间的艺术,故批评家固有之(对某一作品)成见,其正确性又大有问题。况执著旧事物、旧观念、旧印象,排斥新事物、新观念、新印象,原系一般心理,故演奏家与批评家之距离特别大。不若造型艺术,如绘画、雕塑、建筑,形体完全固定,作者自己可在不同时间不同心情之下再三复按,观众与批评家亦可同样复按,重加审查,修正原有印象与过去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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