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如此……临时。
一种巨大的、令人手脚冰凉的茫然感攫住了她。
这就是她新生活的全部家当?
这就是她逃离后的“新生”?
她放下皮箱和琴盒,琴盒落地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像一声压抑的呜咽。
她环顾四周,最终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承载着难以言说的重量,缓缓沉入这间老屋的寂静里。
时间在清扫、擦拭、归置物品的机械动作中流逝。
汗水浸湿了素世额前的碎发,沾在镜框边缘。
灰尘在扫帚下翻滚,又在水盆里沉淀。
她像一个沉默的工匠,一点点地擦拭着这间老屋的陈旧与荒芜,也试图擦拭掉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
动作是轻柔的,即使是在这样疲惫和茫然的心境下。
阳光的角度在移动,从清冷的晨光变成午后带着暖意的斜晖,最后又渐渐染上薄暮的微凉。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金辉从窗棂上褪去,素世终于直起酸痛的腰背。
屋子不能说焕然一新,但至少有了可以落脚、可以呼吸的空间。
尘埃落定,空气里弥漫着清水和抹布留下的、淡淡的、洁净的微凉气息。
她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的阁楼间。
这里更显狭小和低矮,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
在角落里,安静地立着那个黑色的、长方形的琴盒。
它像一个沉默的墓碑,矗立在昏暗的光线里。
素世走过去,没有打开它。
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琴盒光滑冰冷的表面,仿佛在触碰一个沉睡的、却又带着灼热伤口的灵魂。
承载着荣耀、汗水、指尖的茧、舞台的聚光灯,以及最终那无情判决的……所有梦想的残骸,都锁在这方寸之间。
她凝视着它,海蓝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更深邃,像沉入海底的宝石。
最终,她也只是对着这旧梦的棺椁,再次深深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里,有悼念,有疲惫,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解脱?
楼下,厨房的水壶发出细弱的鸣叫,打破了老屋的沉寂。
素世走下楼,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近乎仪式感的优雅。
她找出从东京带来的、仅存的一小罐品质尚可的红茶,用白瓷茶壶仔细地冲泡。
热水注入,深琥珀色的茶汤旋转着,散发出温暖而略带涩意的香气,这熟悉的气味像一根纤细的丝线,短暂地连接起了过去与此刻。
她端着茶杯,走到客厅那扇蒙尘的窗前。
窗外暮色正浓。
无垠的稻田在晚霞的余烬中燃烧着最后的、壮烈的金红,然后迅速被深蓝的暮霭吞没。
远山只剩下模糊的、温柔的黛色轮廓。
几颗早出的星子,怯生生地缀在渐次变深的天空幕布上。
风带着深秋的凉意,穿过窗棂的缝隙,拂动她亚麻色的发梢。
天地间一片辽阔的寂静,只有风掠过稻田和远处树林的沙沙声,如同大地深沉的呼吸。
这景色是美的,一种宏大而寂寥的美。
素世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那份暖意,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风景,投向更远、更空茫的所在。
红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也模糊了窗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