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卫亨与亲卫也已将剩下的歹徒尽数斩杀。卫亨这才腾出手来,冲到车前,掀开车帘。只见徐仪脸色惨白,额头满是冷汗,整个人蜷缩在车厢角落,双手紧紧抱着腹部。
疏绣被吓得满脸是泪,素秋则急忙向他喊道:“卫大哥,王妃动了胎气!”
卫亨面色惨白,目光死死锁在断裂的缰绳与倒毙的马匹上。他惯于冲锋陷阵,此刻却对车内徐仪的状况束手无策。徐仪已然动了胎气,但这残破的车驾能否承受颠簸?她的身子又能支撑多久?这附近又是否会有更多的流匪?
“快,即刻赶往应天,去找郎中!”卫亨对身旁的亲卫喊道,无论如何,他也得先做出应对!
一名亲卫领命,策马绝尘而去。可卫亨心里清楚,他们到应天的距离,纵使快马加鞭,一个时辰能返回已是万幸。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与方才那些歹人的嘈杂截然不同。
片刻之后,一队身披重甲的精锐骑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席卷而来。为首一员年轻将领,面容俊朗,眼神锐利,正是沐春。
沐春并非偶然路过。他奉身为大都督的沐英的命令,清剿京畿附近的胡党残孽,已在此区域巡查多日,带着麾下精锐,一路追查线索,从城北到城南,从官道到荒野,足足搜了半个月,才终于在这片区域发现了蛛丝马马迹。
此刻看到官道上的混乱,他本想率军直接清剿,却在看清那队亲卫时,心中猛地一跳,他一眼就认出了卫亨。
卫亨在此,那么徐仪必然也在附近!
沐春的目光落在那辆有些破损的马车上,又瞥见了一旁正半跪在地、衣袍染血的男子。那人神色慌张,却强自镇定,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沐春的眉头瞬间拧起,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意味,此人早该离开江南地界了,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他正要出声询问,卫亨已经疾步迎上前来,神色急切到了极点:“沐将军!我家王妃动了胎气,我们正要往京城赶,您来得正好!”
沐春的心“咯噔”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徐仪会遇险。当即下马冲到车前,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徐姐姐?!”
当他掀开车帘一角,看到车厢内景象的刹那,那张这几年来磨砺得坚毅俊朗的脸,霎时间血色褪尽,比车内那个女子的脸色还要苍白。
徐仪半倚在疏绣怀里,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身下原本素雅的裙摆,已被一滩刺目的鲜血浸染得触目惊心。
“沐将军,”疏绣哭着喊了一声,“求您救救王妃!”
这一声唤醒了沐春,他瞬间恢复了将领应有的沉稳与决断。“来人!”他低喝一声,“修好缰绳,换上备用马匹!快!”
他又点出两名士兵:“你们,即刻快马加鞭先行回京,去魏国公府报信,把城里最好的郎中和产婆都请到府上候着,就说王妃动了胎气!”
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骑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效率惊人。
马车很快修好了。沐春亲自检查了每一处连接,确认万无一失,才走到车辕前,接过缰绳。卫亨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
“我来驾车。”沐春的声音不容置疑,“你们去开路。”
车队缓缓启动。沐春坐在车辕上,双手握着缰绳,控制着马匹的速度与步伐,避开车辙,绕开石块,将车辆的震动减至了最小。他的背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车厢里,疏绣和素秋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混杂着徐仪压抑的痛吟。沐春深吸一口气,隔着那道厚重的车帘,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徐姐姐,坚持住,就快到京城了。”
他的声音依旧在颤抖,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去压抑。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恐惧在此刻本能的无法掩饰,语气里透出的执念,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朋友对朋友的担忧。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所有看到这支队伍的人,都被气势震慑,纷纷避让。
当马车在魏国公府门前停稳时,徐仪的神智已在连绵不绝的剧痛中陷入了短暂的昏沉。她只觉得车停了,随即一双沉稳而有力的臂膀将她从那片狼藉中抱起,动作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焦灼。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父亲惊怒交加的呼喊,和母亲的惊呼。
再恢复一丝清明时,是被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药味和额间骤然传来的刺痛唤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是沐春那张写满了急切与后怕的年轻脸庞。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却又拼命忍着。
徐仪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下一刻,产婆和郎中涌入,将沐春推到了一边。剧痛再次袭来,夺走了她的神思,让她只能拼命想着一件事,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