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汐转眸看了一眼徐通判,轻声道:“徐大人,越久越好。”
徐通判叹了口气。
西番兵已经越来越近,漆黑坚硬的甲胄冰冷肃杀,他们手里的鹰头刀在晨光中闪烁着寒光,像稳稳高悬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几乎下一刻就要落下。
当初李铁木的番兵攻入境州城,他经历过,至今想起来依然胆寒——所以他当时选择卷起包袱躲了起来。
而如今,他鼓足勇气站了出来,内心的恐惧依然还在。
他们能守多久?
一个时辰,一天,两天,或者撞了大运,足足守上三天?
徐通判嘴唇抖了抖,下意识望了眼交战地的方向,喃喃道:“裴大人,送你的消息你收到了没有?赶紧派人来救我们噻……”
眸底一片沉寂,姜念汐无声望着愈来愈近的西番铁骑。
她手中握紧裴铎送与她的袖箭,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目光落在护城河坚实的冰面上,天气严寒,冰面足有一尺厚,她蓦然想起裴铎说过的话。
“以前有的城池被困,守城的将士会趁严寒之时在城墙上浇水筑冰,石墙结冰太滑,敌方攀城的速度变慢,这个时候再把冰块当石头,用力砸对方的脑袋……”
而今日的温度,堪称滴水成冰。
她猛然转头,迎着凛冽的寒风,低声道:“徐大人,吩咐人往墙头上浇水……”
徐通判听完,一拍大腿,激动道:“姜夫人,这个法子好噻,我立刻命令巡防兵去做……”
西番铁骑越过护城河,到达境州城下的时候,看到巡防兵正提着水桶往城墙上倒水。
光秃秃的石墙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晦暗的晨光中,反射着清冷的光泽,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变厚。
蒙哈鲁勒勒紧缰绳,粗臂向空中猛地一挥。
身后的兵士停下脚步,在境州城外变幻成阵,弓箭手立刻上前,铁弓上弦,对准了城墙上的士兵。
目光沉沉扫过境州巡防兵,蒙哈鲁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雕虫小技,负隅顽抗!
他拉开弓弦,瞄准了挥动旗子的士兵。
箭簇裹挟着千钧之力,划过晦暗不清的晨光,精准地射中了巡防兵的胸口。
境州城的旗子倒了下去。
西番兵大受鼓舞,夸张地吆喝起来,中间夹着听不清楚的粗言鄙语,会说几句大周话的,开始张狂地出言挑衅。
第一次看到士兵身侧晕染的鲜红血迹,姜念汐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呕吐出来。
她忍住身体的不适,想从角楼里出来,查看倒地的士兵还有没有气息,却立即被石虎挡了回去。
“少夫人,不行,”石虎伸展双臂挡在她的面前,十分坚决道,“西番人的弓箭会射中你的!”
话音刚落,番兵的箭簇便密密麻麻飞驰而来,城墙上的巡防兵躲避不及从天而降的利箭,胸腹肩背被射中,顿时受伤惨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手中的箭簇射完,西番兵中的弓箭手才得意洋洋地撤回阵型中。
境州巡防兵面对铁骑精准无比的射箭之术,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奄奄一息的兵士或蹲或躺在垛口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蒙哈鲁勒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风霜沟壑的面容绽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攻城!”
中气十足的怒喝声在角楼处听得一清二楚。
“姜夫人,听我一句劝,你现在赶紧从东城门走,还能逃得出去,”徐通判抓紧手中刀柄,手指在不自觉颤抖,他用力抽了抽鼻子,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裴大人总有一天会为我们报仇的。记得告诉他,我喜欢喝甜酿,太辣的不行,给我上坟的时候,让他多带几坛!”
姜念汐的唇抖了抖,眼眶霎时红了。
还未等她开口,石虎已经作势要护送她出去。
“少夫人,我们快走……”
但她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