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跨过门槛,将身上的蓑衣斗笠解开抛在廊下,衣摆还在不断往下滴水。
……郑先生?怎么能是郑先生呢?
易央呆呆地看着这个进门的人。郑昀知道他强闯东宫后,曾严厉地斥责了他几句,他有些挂不住面子,自那日交谈后就没找过对方。
他心中很委屈,虽然他知道这委屈很没道理,可他就是赌气,就是暗搓搓地想要郑昀先对他低头:明明是我当初帮助了你,也是你自愿要跟着我的,你凭什么说我不对,凭什么对我发脾气!
可他只是赌气,他从未想过郑昀会真的背弃他,真的不站在他身边。
郑先生怎么会这样对我?他可以鄙薄我、瞧不起我,但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明知道这个鬼会要了我的命啊!
易桓贴着他的耳朵咯咯笑起来:“你可真有意思。你不去找人家,人家来找你,你又不高兴。”
他又显出身形,趴到端着药碗的侍人肩上,面上血水一滴滴落进碗里:“你还要人家怎么样呀?要他像妻子侍奉丈夫、儿子侍奉父亲一样随时随地候在你的床头,等待你的召唤,因为你的一点不快就吓得跪伏于地、口称有罪吗?”
“……”
“他不是你的臣子,也不是你的仆人。”
鬼魂歪着头,天真且好奇。
“你们不是朋友吗?只是朋友,你为什么对他要求这么多?”
盛着安神汤的药碗凑近了。
易央从恍惚中回过神,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被早有防备的宫人们借擦拭喂药的动作牢牢按住。
郑昀站在他身前,衣衫凌乱且潮湿,眼下挂着青黑,神情半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陌生。
“尔等久在宫中,当知有些话可听,有些话不可听。”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哑,兴许是匆忙起身、路上吹了夜风所致。
“殿下今晚只是撞邪,除了没人听懂的胡话以外,什么都没有说。”
子不语怪力乱神,郑昀其实并不相信所谓神鬼之说,但他相信太子如此大张旗鼓搜寻僧道绝不会是为了易央。
鬼……一个与易央、与太子都有关联的鬼。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死人,那ta的身份就必须是个秘密,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泄露出去——无论是为了易央、易真还是他们这些下属的命,现在的三皇子都必须、也只能是易央!
“哈哈。”
易桓抱臂站在郑昀身侧,看着被灌下安神汤的易央,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真有意思,把阿兄弄得满心戒备也就罢了,居然连郑先生都不向着你。你呀你呀,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一定可以胜过我、一定能够比我做得更好呢?”
他面上的伤痕不知何时已隐没无踪。在那张苍白阴郁的脸孔上,他的五官浓深而昳丽,和皇室成员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但十足十是个春花一般美貌娇艳的少年。
他俯下身体,凝视着昏睡过去的易央,自喉间吐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自言自语道:“后世之人、知晓未来又如何?你把他当做敌人,在宫中这么久,却连他的性格、理想、盟友都没摸清,何其懈怠,何其傲慢。”
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这边点灯叫人的动静惊醒了住在不远处的易阳子。他赶过来查看情况,郑昀只得先出去应付他,顺便请他帮忙遮掩易央这边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