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涌出一阵说不清的酸涩,也不知为何难过,明明就要解脱,却没有半分喜悦。
殷昭垂眼看她,温声问道:“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还是把你自己给打疼了?”
“要你管。”南启嘉不想听他关心自己,转身要走,不经意间撞倒了叠放在书案边缘的一摞折子。
两人同时俯身去捡,殷昭的下巴猛然间戳在了南启嘉的发簪上,疼得他本能地用手捂住痛处。
“我来捡吧,”南启嘉嫌弃道,“你还能做点什么?”
她将散落的折子一本一本拾起,叠放整齐,待翻到那本蓝色的书,她的指尖倏然一僵。
殷昭来夺,被她灵敏地避开,那折子上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撞入她的瞳孔。
南启嘉迅速扫过那几行字,反身问殷昭:“为什么要按月给蒋钦的家人发抚恤金?”
南启嘉感到不可思议。
她先前听礼宾院当值的小吏说,蒋钦是回虞国替她传信时暴露了身份,被殷昭救下了。
殷昭从南启嘉手中拿回折子,神色黯然。
“他死了,为了我死的,自然要给他的家人留个保障。”
“死了?”南启嘉觉得头好痛,“不是你叫他别再管我和慕容t悉的事,就留在雍都做官吗?”
殷昭怔了,迅速拼凑起整件事情的始末来,须臾,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南启嘉会对他态度大变,甚至不惜拔刀相向。
“谁告诉你,是我把他留在雍都了?!”
殷昭勃然大怒,抖着一双青筋暴起的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在殿外候命的高敬听闻陛下语气不善,唯恐他二人又生纠葛,匆忙地入内相劝。
南启嘉见殷昭怒气难消,一时失语,便对高敬说:“高公公,你帮他说吧。殷昭在郸城礼宾院安插了一个眼线,叫蒋钦,可刚才殷昭说他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敬瞅了瞅殷昭的脸色,朝南启嘉躬身行礼,站定后,娓娓道来。
“去年,蒋钦将有南姑娘手印的手书亲送回雍都,陛下当即拟旨,要中郎将率一队轻骑,快马加鞭前往郸城,向肃皇递交和亲文书,求娶南姑娘为后……”
“我?”南启嘉将目光转向殷昭,“他求娶的不是永安公主吗?”
“胡说!!!”殷昭愤而握拳,脖颈间青筋迭出。
“陛下莫急,臣这就向南姑娘解释清楚。”
高敬先前受殷昭警告,不许私自对南启嘉多嘴,现气氛已到此,他自不会错过这机会。
“陛下写那和亲文书时,臣就在旁边,绝不会有假,只是……”高敬随时留意殷昭的反应,见他无意阻拦,方才敢继续往下说,“唉,说来惭愧,正所谓变生肘腋,虞肃两位太后娘娘与乔相联手,收买了中郎将黄彤,更换了陛下亲写的和亲文书。
“其实到这一步也还有补救的余地,姑娘也知道,陛下在郸城安插了不少眼线,其中负责盯南家的那部分人,以蒋钦为首,按时将南家的消息经蒋钦之手传给雍都,按理说变了和亲对象这么大一件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可气的是,蒋钦不信陛下会娶慕容公主,策马回雍都求证,在路上被肃太后的人截杀了,不仅如此,还找了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民间高手,伪装成蒋钦继续与雍都保持联系。
“雍都和郸城里应外合,陛下深受其害,直到见了新娘,才知自己被骗了。”
高敬说完,长叹一口气:“唉,南姑娘,咱们陛下苦呀!可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唉,乔相被废了,太后常年幽居青萝殿,凡是与此事有关联的差不多都死绝了,可是就算做到了这份儿上,陛下也不让我们对你说,唉,这……”
南启嘉呆愣了好一会儿,过往种种,全都明了了。
殷昭倔强地扭过头去,故意不看南启嘉。
他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眼尾泛红。
南启嘉曾用尽全力让自己接受的事实,原来并非真相,殷昭亦从未放弃过她。
她蓦然回想起自己在战场上刺向殷昭的那一剑,眼底泛酸,脸色惨白。
殷昭忙道:“你怎么了?高敬,让太医来。”
“不用,我没事,”南启嘉道,“高公公,你送我回去吧。”
她神思恍惚,不知该如何面对。
殷昭正要前去搀扶的手悬停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高敬道:“陛下放心。”便扶着南启嘉要回承元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