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的清晨,总是伴随着汉江上升腾的薄雾与城头更鼓的余音一同醒来。
城西的“歪脖子柳”巷,是全城最不起眼的一条巷子。
这里住的,多是些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
巷口第一家,是个馄饨摊。
摊主姓钱,人称“老钱”,是个跛了脚的半百老者,据说年轻时曾是军中伙夫,被流矢伤了腿,才退下来操持这番营生。
天刚蒙蒙亮,老钱的摊子便已支了起来。一口大铜锅里,骨汤翻滚,白气氤氲,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在这清冷的晨风中,引得人食指大动。
“老钱,照旧,一碗菜肉馄饨,多加葱花,少放猪油。”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他是城中脚行的力夫,每日开工前,都要来此填饱肚子。
“好嘞,张大哥您稍坐。”老钱应得爽利,手里活计却不见丝毫停顿。
左手托着馄饨皮,右手用一根竹片飞快地抹上肉馅,拇指与食指灵巧一捏,一个圆滚滚的馄饨便成型了,姿态好似一条跃出水面的小小白鱼,倏地一下就滑入了滚沸的汤中。
这手艺,快、稳、准,丝毫瞧不出他是个跛子。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送上,食客们呼噜呼噜地吃着,谈论着城里城外的各色新闻。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蒙古鞑子的方向吹号角了,听说是有大官到了。”
“什么大官?还能比那忽必烈更大不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三舅的儿子的表姑爷,在南门当值,听城楼上的大侠们说,好像是蒙古的那个什么国师,叫金……金轮法王的来了!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金轮法王当年在大胜关英雄宴上的凶威,早已随着说书人的嘴,传遍了大江南北。
老钱一边煮着馄饨,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
他的耳朵微微扇动,将所有人的议论,无论真假,都一字不落地收入心中。
他看似浑浊的老眼,偶尔扫过某个食客的脸,那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与他身份绝不相符的锐利。
他是丐帮九袋长老,彭长老的嫡传弟子,一手“滚地龙”的功夫,专走下三路,诡异狠辣。
只因早年与人争斗,伤了经脉,才半废武功,在此潜伏下来。
这馄饨摊,便是丐帮设在襄阳城西最重要的一个暗桩。
一个时辰过去,食客渐稀。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慢悠悠地走到摊前坐下。
“老钱,一碗清汤,什么都别放。”郎中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好。”老钱点了点头,盛了一碗滚烫的骨汤,放到他面前。
那郎中并不喝汤,只是伸出三根手指,在满是油腻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三下。第一下重,后两下轻。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代表有紧急情报。
老钱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神情。他收拾着碗筷,走到郎中身边,低声道:“怎么了,李先生?”
那李郎中是城中“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同时也是黄蓉安插在官府中的眼线,负责联络一些心向郭靖夫妇的下级官吏。
李郎中端起汤碗,借着喝汤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快得如同连珠炮:“昨夜三更,东城兵马司的巡夜队,在‘悦来客栈’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通汇源’钱庄的周掌柜。仵作验过,是被人用极高明的手法震碎了心脉,身上却无半点伤痕。官府查了,周掌柜昨夜子时,曾秘密出城,去向不明。”
老钱的瞳孔骤然收缩。
通汇源钱庄,表面上是寻常商号,实则是蒙古人安插在城中的一个据点,负责为奸细传递消息和提供金钱。
这个秘密,只有丐帮高层和黄蓉的核心圈子知晓。
周掌柜深夜出城,定是去与蒙古人接头。
“谁杀的?”老钱的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能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震碎心脉,这等功力,绝非寻常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