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脑机接口的搜索栏快速地搜索现在究竟在发生什么,“暴走士兵劫持能源大楼,原因不明。”慈安看见皮层投影里这么写着,“突发!因不满当局制度,士兵盗走能源大楼能量池所有储蓄能量示威。”
慈安不大明白“盗走”能量算是一个什么动作,也不知道“所有储蓄能量”是在谈论一个什么量级,但每一条快讯底下迅速增加的评论让慈安意识到学长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他把能源大楼储蓄的所有能量全都负荷到自己身上,慈安既不知道这是如何完成的,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在机械地擦不断涌出来的眼泪。
慈安能猜到学长想做什么。虽然学长从来没有明说,但是慈安能推测出来他就是让人们发现共振能量的那个小孩,学长一直因为这件事在自我憎恨,为当年他的共振杀死的人,为因为他而前赴后继被压榨的士兵们。
学长打算再炸毁一次能源大楼,并且没有想着全身而退。
慈安摘下脑机接口远远地丢出去,在角落里蜷起来哭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他应该现在就离开能源大楼让学长一个人为了他的伟大理想去送死,还是应该找到学长乞求他活下来?
直到他觉得自己全身都麻痹了,他才开始害怕。从一开始就应该出现的害怕,到现在终于出现了。慈安害怕得有点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往楼梯间的方向爬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用拳头重重地砸身下的地板。眼泪和汗水一起落到地上,和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变得粘腻又恶心。
慈安翻过身,靠着楼梯间的门框坐起来,仰着脑袋让眼泪肆意去流。最后他用脏兮兮的手把脸上的泪水全部抹干净,站起来抓着扶手沿着逃生楼梯往下走。
他要离开能源大楼,他一步一步往下走,一步一步走向学长为他准备的“更好的世界”。
又一阵震动让慈安再次摔倒在地上。直升机在楼顶轰鸣,楼外对峙的人不断地要求学长放弃抵抗,否则就采取强攻措施。慈安在强烈的震感里抓着扶手站起来,把心一横,掉头开始拾级往上跑。
根据他对学长和他的能力的了解,如果他要炸毁如今这座首都最牢固的建筑,他会在每一层放置他的能量线索,然后在顶楼同时引爆它们。大楼每震动一次,都是学长在放置线索。震感一直在往上走,所以学长应该正在接近顶楼。
要死就一起死吧,白野川,慈安心想,去他妈更好的世界。
慈安跑啊跑,每一次都被大楼的震动甩在地上,每一次又重新爬起来。学长就是他更好的世界,除了这个念头他什么也没有想,他也不再害怕了,眼里只有这段往上的阶梯,这段把他带向学长的阶梯。
根据楼外的骚动,慈安判断学长应该在顶楼出现了。一时间警报声、直升机的轰鸣声和扩音器里的警告声大作,慈安想象这些慌乱目光焦点里的那个人,居然微笑起来。
他的学长是一个盖世英雄。一个为了少数人的福祉而不惜牺牲的英雄。
“士兵4507,你已经被我们瞄准,”突击队的队长发出声明,“现在停止共振,还能留你一命。”
“做梦!”他听见学长猖狂的、声嘶力竭的回应。慈安又微笑起来。
他终于跑到了阶梯的尽头,在振聋发聩的喧闹声里打开顶层楼梯间的大门。
目之所及是一片黯淡的城市,刺眼的直升机聚光灯,和被血红的能量场包围的焦点中的人。那个人闲散地坐在顶楼的地面上,一层又一层游丝一般的赤色能量在他身周上上下下,他的发丝也跟着一起浮浮沉沉。
慈安在开口之前好好地欣赏了一番眼前的景色。主城区的供电已经被他截断,在城市主干道连成长线的车辆灯光此刻无法与那个人争辉。那个人把手肘悠闲地搭在膝盖上,手指间正玩着一块扁圆形的赤目岩,就像魔术师玩硬币一样自如和娴熟。
“学长!”慈安喊他。
赤目岩啪一声掉在地上,崩出火花。学长没有回过头,默默地把石头捡起来。慈安不知道他是没有听见,还是以为他自己没有听见,又或者是不敢回头。
“学长,”慈安又喊,“白野川!”
学长回过头,能量场开始左右波动。“你怎么——”
慈安张开双臂向他的方向奔跑,学长把手里的赤目岩往身后一抛,暂停了共振,站起来接住了慈安的拥抱。
“我好害怕啊学长!”慈安的眼泪又开始流,一道一道地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划出痕迹,“你在干什么啊!”
学长着急地挣开慈安的拥抱要去看他的脸,但慈安把他紧紧箍在怀里,他不得不用蛮力去掰慈安的手臂。“哎呀你别哭呀——”一边掰一边好声好气地说,“别哭呀——让我看看你——”
慈安终于松开手臂,让学长好好看看自己。学长伸出手把他湿漉漉的一张脸捧在手心里,一边用大拇指给他擦眼泪,一边说“脸怎么脏了”。
“摔倒了,”慈安埋怨,“学长每发动一次共振,我都摔倒。”
这句话似乎让学长从什么地方醒过来了。他把手从慈安脸上收回来,后退了一步。“你不应该在这里,”他说,“你现在就离开大楼。”
“不,”慈安干脆地拒绝了,“我要跟学长一起。无论学长打算做什么,我都要跟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