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绮听了这话,心底里暗暗叹了一声……自家阿姊,从来都是十分要强的性子呢。所以不屑于这些小伎俩。
“说起来,倒是当真有一事要阿绮出力了?”她看着妹妹,柔和的眸光里透着温暖笑意“自明日起,阿绮便趁着空闲,教我织绣如何?”
“啊?”邓绮倒是万分意外,怔怔看着阿姊回不过神来——现在从头学起,半月时间也难有所成啊。
阿姊她……并非为了应付阿母的考校,是当真打算潜心课习女红了。
“怎么,难不成阿绮嫌阿姊手拙,不乐意这么个笨徒弟么?”邓绥见她这一副愣模样,开口轻笑道。
“不是!”邓绮急急否认,语声清脆而斩截。
娘略略舒了舒气息,扬眉看着阿姊,又恢复了一惯的明媚神色,眸子里带了几分得意玩笑道:“既然阿姊非要从我这儿习女红,那阿绮就勉为其难收了罢,不过,若是太拙了,训起来我可不客气哦!”
“好。”邓绥轻轻地笑应道。
“还有,”少女微微顿了顿,神色里带着些温和的亲昵,看着妹妹道“阿父带回的那匹白叠布,我原本是打算下月初七,送予你作生辰礼的。既然阿绮这般心急,便明日来取罢。”
“阿姊……”闻言,邓绮诧异地微微张着嘴,瞪大了一双晶亮明圆的眸子,而后,片时间便又羞又愧,不由低低垂头,微微涨红了脸……
(邓绥)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习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务学,宁当举博士邪?”后重违母言,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后汉书·皇后纪》
…………
永元三年,永和里,邓府。
清宜旷静的书房,张施了梅染色的细缣承尘,南北二壁皆绘了先贤遗像,东边贴壁置着一架薄绢绘墨的单扇竹木屏风,屏风前置着张黑漆朱绘的鹤纹书案。
向暮时分,淡薄的夕晖自西边的锁纹格窗透了进来,明柔的浅绯色昀光晕染在室中相对而坐的一双父女身上,一派温宜和暖。
“为父听闻,阿绥近一年来女红颇有长进?”跽坐在案后苇席上的长者约是五旬年纪,一袭茶青色直裾深衣,玉簪束发,样貌儒正端肃。此际,他正语声温和带笑向长女道。
邓绥便跽坐在父亲对面,闻言抬眸,淡笑着答:“阿绥年纪渐长,总不能一直令长辈操心。”
“你一向便是最孝谨不过的孩子,”邓训神色间带了几分宽慰的笑意,既而更兼嘉赞道“更难得的是既潜心课习妇业,于诗书翰墨也未落下分毫,委实不易。”
女儿白日习女红,夜里阅经史之事,的确令他心下惊异了许久……这般的刻苦,其实,也才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呢。
——有这般出息的女儿,乃是家门之幸。
“阿绥心下喜欢,并不觉辛苦。”少女语声柔和却清晰,看着父亲,眸子流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来。
“其实,平日里于学业上也不必太过苛求。似绥这般年纪,其实应该多出门走走,看看这京都景象,俚俗世情,于日后也颇有益处。”邓训温声对女儿道,蔼然亲和。
这个长女,就是太过懂事老成了,让他欣慰之余,却又有些心疼。京中与她同龄的女儿家,有几个似她这般?
“阿绥明白。”少女知晓父亲的心意,遂温静地应声道。
“对了,阿绥可知近日洛阳城有何大事?”顿了少时后,邓训转了话头问。
“司徒袁劭公与校尉郭举于今日朝会上,当廷起了争议,袁公已届七旬,年老体衰,似乎因气怒攻心,晕厥了过去。”邓绥只略略思忖了片刻,而后神色从容地应声道。
“你镇日里足不出户,京中的事情知道得却不少?”邓训似是有些意外,听罢不由笑道。
“府中仆婢时有议论,留心些便不难晓得了。”邓绥温声应道。
“那,阿绥以为……眼下时局如何?”邓训微肃了面色,神情郑重了些。
“窦氏一门,飞扬跋扈已有十余年之久,自先帝晏驾后,便愈发猖獗起来。”说着,她心底里暗自叹了声气--当今圣上践祚时年只十岁,尚是黄口稚龄,皇太后握了社稷权柄,只手遮天,窦氏一门自然有了肆无忌惮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