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逐英向上提了下嘴角,抽搐下去又拉起来,他控制好表情,将花放到碑旁,清了下嗓子道:“别听他的,要我说牙疼就是糖吃少了,我们要以毒攻毒才对。”
“口无遮拦,我会扣你工资。”
“我靠这就是资本家的嘴脸?老子真是撞到鬼了来你手下做事,洛星我跟你说……”
两人三十岁的男人,对着一块墓碑拌嘴,风从山口下来,吹得花纸咯咯轻响。
周逐英骂骂咧咧,被顾未州差使着回去拿清扫工具,身形一转,他脸上鲜活的表情就落了下去。
深肤色的男人叹了口气,他仰头闭眼,捏了捏鼻梁,许久才睁开眼睛望着天上寥寥白云。
事实上,顾未州的情况对比以往,已经好了太多。
失去所爱之人最痛苦的是什么时候?
周逐英无知时会说是失去的那一刻,是失去的头几天。
顾未州的嘴唇明明紧闭着,周逐英却恍惚听见他在悲鸣。他死死勒住顾未州颤抖的躯体,拖着、拽着,拼上一切将他从那片血色里拉出来。
“顾未州你冷静点。”周逐英自己的眼泪倒一股一股往下砸,“你冷静点我求你了。”
顾未州一拳打了过去,在周逐英吃痛松手的间隙里冲了出去。
他跟在救护车后,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崴了脚,膝盖在地上磕出一声闷响,他又撑起来,拖着伤腿继续跑。
救护车的尾灯越跑越小,根本不能看到,根本无法追到。
周逐英赶了上来,扑倒对方摁着,血与尘土的味道全贴在喉咙上,周逐英把顾未州按在路牙子上,“你想死吗?!”
他将顾未州未出口的咆哮喊了出来:“你想死现在就能撞车上去,那洛星怎么办?狗屁自杀,绝不可能,他怎么掉下来的?洛星怎么办?!他活的不明不白,死也要不明不白吗?!”
顾未州无力地想要提起肿胀流血的膝盖,他脸白得像是死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的确和死了没区别。
他去洛星的葬礼,去家族的宴会,去上大学,去出国,去经营自己的事业。
周逐英曾经甚至觉得他冷血,因为他表现的太正常了。直到他割腕太深止不住血,自己给自己打了急救电话。
顾未州不能死,每一次,他下刀的角度精度都控制得极好,会流血会痛,但不至于要命。只是那一次,那一次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落刀太深了一些。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丁点,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失去所爱之人最痛苦的是什么时候?
不是雨落下的那一刻,不是雨连下了好几天,而是此生的潮湿和漫长。
他被困在那场潮湿当中,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是虚与委蛇的交际。
然后在每一个或风平或波澜的日子里,潮湿,霉腐,就那样静静烂掉。
他伪装得太好,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周逐英曾害怕他会死掉,到后来却不担心了。
他不会死的,还不到时候。
他冷血,他冷漠,他理智地安排着自己的生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于是他看精神科看心理医生,他体检,他健身,他保持着躯体的最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