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周试图从王衎脸上找出线索。
“重吗?我帮你拿?”
“不用。”
“……那你现在去哪,食堂还是?”
“女寝。”方敏周说。
“……哦。”
从学校传达室去食堂的途中会经过宿舍楼,黑黑冷冷的时节,一些树木秃了,校园里的人也变少了,隐约能听见篮球场传来几声呼喊。
宽敞的主干道,方敏周一开始是走在王衎后面,但不知不觉间两人并了排,路灯下影子叠在一起,方敏周注意到后往前走了几步,王衎似乎发现了,又跟了上来。
路过一个被拆掉翻修的布告栏,方敏周觉得她和王衎之间似乎也有这么一堵墙。
自打他们认识起,每一句话、每一秒表情,都在影响他们对彼此的印象。于是有的时候墙被垒得更高,有的时候又默默卸了几块砖头,拆拆补补,始终横着高高低低的墙垣,然后王衎妈妈刚才的话,像一块锤子,稀里哗啦就把这堵墙给砸了,但砸得太难看、太突兀,以至于他们两个就算是恶邻也面面相觑。
到了宿舍附近,方敏周直接拐弯进去,和宿管阿姨说了声后,她去到元月的寝室,但刚刚才轮到她洗澡,所以方敏周只好把包裹放在地上,“那我先去吃饭了,你记得等会去小卖部买点吃的哦。”
“好——”元月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大声应道。
方敏周走出宿舍楼,发现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他套上了校服外套里黑色卫衣的帽子,一手插兜,一手提着保温桶,百无聊赖地低着头蹭鞋底。
路灯的照幅范围有限,方敏周往前几步,就将越过明暗的交界线。
这个时候王衎先看到了她,立刻摘下了帽子,也停下了小动作,略有点僵直地站着不动,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后扬了扬头,说:“食堂?走吧。”
这会儿他没有等方敏周,自顾自地一个人走在前头,方敏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弄不清楚王衎在想什么了。
他们到了食堂,学生寥寥,食堂的叔叔阿姨们也已经准备吃晚饭,菜色所剩无几,她选了番茄炒蛋和包菜炒肉丝。
方敏周端着餐盘坐下,打完饭回来,王衎坐到了她的斜对面,大大小小的保温餐盒摆了好几个,与她的餐盘对比强烈。
王衎:“你吃这么素?”
方敏周:“……”
“叉烧肉,吃不吃?”王衎问是这么问,但与此同时,已经把好几道菜夹到了方敏周的餐盘上,还给方敏周舀了一碗萝卜肉丸汤,“我筷子没动过,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台阶坑坑洼洼的,想要顺着下也实在很难落脚,方敏周只有默默吃饭,然后夸奖好吃。
这顿饭吃的比两个人想象中的还要尴尬,以至于后来王衎开始讲这几道菜是怎么做的。他外婆教过他,比如这个肉丸,要选猪后腿肉瘦肉,手打比机器打要更有弹性,调味的时候可以加一点白胡椒粉,味道更鲜,萝卜要先炒再煮。
方敏周在适当的时机附和一句,但也在心里暗骂王衎不如闭嘴,这样两个人都能吃得更快点。
“我小的时候。”王衎讲完了菜谱,又莫名起了这样一个开头。
方敏周抬眼看他。
王衎有意无意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说:“我爸妈工作很忙,然后有一天我放学回家,他们都还没回来,我就捣鼓着自己做饭,那个时候我大概六七岁吧,煮个饭问题不大,但做菜不行,我都忘了我那天做了什么菜,就记得最后煮了鸡蛋番茄汤,然后呢——”
方敏周正听着,王衎起高了调子,摆出说书先生的姿态,“欲知后事如何——怎么样,还要不要继续听?”
他这个人究竟能不能正经点?方敏周绷着脸毫不捧场,王衎咳嗽一声,继续往下说了:“反正煮了一锅涮锅水吧,忘了没加油还是没加盐,我爸妈呢,虽然也夸我吧,但实际上笑得不行,我就记心里了,每天放学就马上回家煮汤,我也不让我爸妈知道,煮了就自己喝了,直到有天我觉得,嗯,味道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