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禾亦是微怔。
太后瞧他表情不像是来炫耀的,觉得奇怪,不过这下对方是板上钉钉的儿媳了,她心里有些感触。
深宫寂寞,寂寞的何止后妃,太后又何尝不是?
面对着自己真正的儿媳,她总归忍不住吐露一点真心:“前天看还以为你失宠了呢。敢情是小两口情趣。你比哀家厉害,也比这满宫的女人幸运。啧。哀家以前怎么没看出我这皇儿是个情种呢。”
太后连自己儿子都吐槽:“过去我瞧着,我这皇儿和他父皇一样,是个多情……不,在天家哪有什么情爱,是无情才对。入宫前,哀家的娘哭了几天,临出阁前,她对我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天家无情,我娘家无势,教哀家能不争就不争,若是争输了,别害了一大家子人。”
“说天家无情,他们还不是只想着自家,不管我这个出嫁的女儿死活。在后宫里,哪里是你不争就能与世无争的呢!不过这话哀家记着了,到哀家做了太后也没给娘家争什么好处。让他们在老家混个闲差得了。不是怕牵累全家吗,这下再也不用担心了。”太后掩唇笑了笑。
白禾从她的笑容看见了怨恨。
难怪当今朝堂无太后家的外戚势力,更难怪太后从不干涉朝政,包括立储问题。哪怕皇帝是个多年不上朝的昏君。
“当初皇帝把你从殿试里剔除,召你进宫,你家里……有没有说些这类的话?”太后问。
“母后无需担心。儿臣原就说过,儿臣起初并不愿用前程换入宫为妃。可儿臣的父亲、母亲……全家人只说圣旨不可违,押着儿臣上了进宫的轿子。白家卖子求荣,父亲身为朝廷命官,不想着如何忠君报国,只盼着儿臣给他搭青云梯。如此为官是为无能。儿臣不会让这般无能之辈败坏皇上的朝纲。”听懂太后话外之音的白禾说道。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不是要干涉……啧,哀家就是看你的路走这样顺,心里着实没底。皇儿对你情深至此,竟愿为你做到此种地步。哀家是皇帝的母后,往后也算你的母亲了。白禾,哀家是将你当儿媳……咳咳,儿、不不,一家人,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才说真心话呢。”
面对如此流露真情的太后,白禾竟有一瞬的不忍——不忍心道出她的大儿子将要对付她的幼子——
作者有话说:[笑哭]对不起,双开连载,不小心贴错了书
第129章反抗者,就地击杀……
“母后,今日早朝,左都御史参康王爷谋逆行刺皇上。”白禾道。
太后蹙紧眉,但并没觉得情况有多么紧迫,“谋逆?这群言官……总是危言耸听捕风捉影!如今连康王都敢编排!这是做什么,想挑拨离间么?”
“并非捕风捉影。人证物证俱在。”
太后一怔,旋即摔了茶盏怒叱道:“不可能!定是栽赃陷害!”
瓷器的碎屑和茶水飞溅到白禾的衣摆上,险些碰到他的脸划伤皮肤,可他只是面不改色坐在这里,在太后的盛怒中平静的说:“皇上已率人亲自去捉拿康王归案。母后,康王会否阴谋策划刺杀皇上这事,您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毕竟知子莫若母。儿臣来只想问一问母后,在皇上和康王之间,母后会选择谁。”
太后霎时眼睛血红,瞪着白禾:“不可能,他不可能去害他兄长……”
白禾起身施施然一礼:“儿臣告退。”
“白禾!”太后慌了,待白禾回身望来,她含着泪道,“无论如何,他们是亲兄弟,都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白禾,你是做不了母亲的人,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哀家这个母亲,在皇帝跟前……劝一劝他?哀家不求太多,只要、只要能留他弟弟一条命……日后哪怕只做个庶人也好!”
“谋逆之罪,十恶不赦。何况康王为此不惜里通外敌,实有卖国之嫌。朝会上,百官请旨,要求彻查严惩,事已至此,皇上难道能不顾群臣上书,不理天下人悠悠之口去包庇一个阴谋杀死自己的弟弟么?”白禾说着诛心之言,“母后,皇上从回京之日便知晓在幕后策划刺驾者就是康王。皇上没有立刻拿人,不是在给康王机会?可康王爷是如何做的呢?他再一次策划了行刺。”
太后脸色煞白,摇着头说:“不、我不信,一定是别人栽赃嫁祸,他们是亲兄弟啊……”
白禾勾唇冷笑:“母后自己也说,天家无情。古往今来,为了皇位而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之事可有少过?儿臣只是没想到,兄弟背叛也就罢了,却连母后的心也不向着皇上。”
“哀家……”太后心里一痛,“不,白禾,你帮哀家劝劝皇上。不管他弟弟是否谋逆,他是皇帝,就不能悄悄放他弟弟一马吗!就像、就像兰妃那样?对,让康王假死,送他离开京城。”
白禾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不顾太后的制止声,对门外华清宫里伺候的宫人道:“好生照看太后,莫要让太后有个三长两短。更不要让人扰了太后清净。”
宫人们稍愣:“是。”
太后厉声质问:“白禾!你敢软禁哀家!”
然而华清宫的大门并不会因太后的阻拦而继续敞开。
沉重的门扉闭合,太后扶着门框站立,望着满宫殿低眉顺眼却沉默不言的太监宫女们,忽而凄然而笑:“天家无父子,何况兄弟呢。”
“哀家怎就忘了,这是皇宫。这里又怎会有天伦之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子进了后宫,就再没有……从来就没有……”太后又哭又笑,状若疯癫,“好啊,哀家真是有个好儿媳!你看着我皇儿手足相残,我看皇帝待你又到底能有几分真心!你们能好到何时!”
原来只有她当了真。她忘了,白禾不是一个只能出嫁从夫的可怜女子,而是曾经以科举入仕为志的男人!
白禾从来没有被困在后宫,他与她们是不同的。他和他们一样无情。
*
今日的京城有些不同寻常。
早市上的百姓发现了不对劲。先是天没亮就看见许多轿子几乎同时出现在街上,并往同一个方向赶。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想起来,这似乎是百官在赶往皇宫上早朝。
嚯,稀奇了!
这般景象好像有十来年没见过了吧?
京城百姓们只道是稀奇,并没想太多,转头就去忙碌自己的生活。即使不久后见到数百披甲侍卫在街上穿行而过,他们也不过是稍微驻足,探头张望,议论着这是哪家护卫,这般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