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在六部的任职是兵部尚书。
过去的皇上虽荒唐,在内阁及六部的意见却是善于听从的。军务的事听兵部,财务赋税便听户部。
上回让林良翰在侍君面前抢了话,占了话语主导权,这回他在御前面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林阁老也确实词穷。涉及军事,他确实不好驳,亦不知该如何驳。林阁老一下子皱起眉,不由把目光投向白禾——他认为白禾是偏向清流的。
从侍君刚才对玛国援助一事的叙述中就能听出来。如果不是偏向他们清流,偏向户部的意思,白侍君为何要拎出九出十三归来说?这与玛国贷款的利息一做比较,任谁听了也要觉得玛国索要的利息“不高”。
然而白禾只是伏案认真书写记录。
林阁老:“……”
好在尹大人说话了,他道:“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聂州,是如何赈灾!虽说皇上亲赴聂州赈灾做了许多事,可朝廷拿不出钱、粮来,聂州的粮食不够吃,灾民终究要饿死。聂州的情况……皇上比臣等更清楚。”
粮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全国能耕种的田地总共就那么多,能产出的粮食有限。若无天灾尚且能自给自足,甚至有所富余。然而一旦发了灾荒,田地里颗粒无收,自古以来哪一回不是要饿死人?
执掌刑部的尹大人往常在内阁议事总是少说、不说,不愿无事给自己找事,今天却一反常态。
为什么?
因为他是懐州人。
孟大人一贯和稀泥,见同僚们意见鲜明分为了两派,他就不说话了。
“十万万斤粮是够聂州吃多久?”陆烬轩却仿佛仍在上一个问题,一开口还是在问十万万斤是多少。
白禾停了笔,拉拉陆烬轩袖子,“皇上,若是灾民一人一天两斤米,足够聂州全部灾民吃一年半有余了。”
“极是极是。侍君算得极对。”林阁老终于在白禾开口之后得到了说话的时机,连忙道,“何况灾民一日吃不了那么多,老弱妇孺的饭量小,用不着两斤米。皇上,朝廷实在是拿不出东西来,可臣等读书做官,做的是百姓的父母官!聂州有八十万臣等的子女正在受灾挨饿,眼看着有救了,臣等……臣及户部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另一位阁员周大人附和:“林大人说得极是。臣等为官为父母,便要为百姓当好家,做好衣食父母。如今有衣有食了,何来拒绝,却看着百姓活活饿死的道理?皇上,圣人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啊!”
清流说话总是说得有道理;说得动听。
家国大义、民生福祉、江山社稷,皆是他们的“理”。
清流官员重声名,贪的就是这个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清名!
罗阁老动了下眉毛,在官场争斗几十年历练出的涵养使他面上表情不见异样。可他打心底就是瞧不起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嘴上说着为国为民,实则是借着大义争权夺利,竟是连皇上也要裹挟。
陆烬轩环视内阁诸人,已经清楚了内阁大臣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站队。
他用指尖叩了两下桌面,“所以内阁意见是两派,接受援助和拒绝?”
众臣面面相觑,都不吭声。
陆烬轩挑眉说:“投票吧。赞成接受援助的举手。”
投、投票?
一群老狐狸默然。
“皇上,我赞成。”白禾蓦地道。
一见白禾旗帜鲜明的表态,林阁老赶忙也说话:“臣也赞成。皇上,户部十几日前便有上疏,望朝廷准予接受。玛国的一些要求许是有些不妥,可这也只是萨宁传教士传达的初步意思,我们可与玛国再细谈,避免那些不妥、对我朝不利的内容。”
接着尹大人与周大人说:“臣也赞成。”
内阁五人,三人已表示赞成。
孟大人左瞧右看,见林阁老这边人多,忙不迭附和:“皇上,臣以为几位大人说得有理。”
陆烬轩:“罗首辅呢?”
“回皇上,老臣反对。”不得法,罗阁老也讲起了大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大启的子民受灾受难,那玛地尔国与我朝远隔重洋,又岂有扶危救困、襄助我启国子民之义?此必然居心叵测,别有图谋。皇上切莫因一时情急于救济灾民而失了大局啊!”
清流善于用大义裹挟皇帝,那么罗乐为首的罗党这群贪官污吏们便善于拍马屁哄皇帝开心以获取宠信。
白禾瞥向内阁衮衮诸公,觉得讽刺。
启国的朝堂上下,竟净是……这等官僚。
无论林阁老与罗阁老,他们说的话再是好听,也不过是出于自身立场。而他们的立场尽出于他们的利益。
“六对一,少数服从多数。”陆烬轩挑着眉扫视内阁众臣,“但朕要说,罗首辅的分析很有道理。几位,你们只看见了人家给的粮食,物资……看不见对方要拿走的东西吗?”
各个年纪不小了的内阁大臣被年轻自己几十岁的君父如此“教导”,如蒙羞辱。林阁老几人面上无光,露出迥然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