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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真实（第2页）

“你…平时在厨房那边，都做些什么？”他依旧坐在圈椅里，目光却不再锐利，反而落在她沾了些尘土的裙摆上，又缓缓移到她低垂的眉眼。

纪明蘅微微一怔。

谢玉宸从未问过她这些琐事。

她谨慎地回答：“回公子，就是帮厨娘们择菜、清洗、准备食材，有时也帮忙分派各院的饭食。”

“就这些？”谢玉宸似乎觉得这答案太过简单，追问道，“没有别的了？比如…像今天这样，在墙角发现受伤的小东西？”

提到小松鼠，纪明蘅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嘴角不自觉弯起一点弧度：“厨房外有些老树，偶尔能看到些小鸟小兽。今日也是碰巧…看到它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哀哀叫着，实在不忍心不管。”

“你似乎…很喜欢这些小东西？”谢玉宸看着她提起小动物时眼底不自觉流露的暖意，心中微动。

“嗯，”纪明蘅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柔和了许多，“看着它们自由自在的，就觉得…很好。”

谢玉宸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低眉顺眼、此刻却因谈及小动物而焕发着别样光彩的女子，一种从未有过的倾诉欲竟悄然滋生。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二公子，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答“是”或“不是”的婢女，仿佛这只受伤的小松鼠，暂时模糊了他们之间那森严的界限。

“那你…可有别的喜欢做的事？”谢玉宸的声音放得更缓，像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氛围，“或者…以后想做什么？”

这问题太过私人，甚至有些逾矩。

纪明蘅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并非戏谑而是认真的眼神。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奴婢…喜欢看些杂书，偶尔…也喜欢侍弄花草。至于以后…”她苦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奴婢身如浮萍，哪敢想以后。”

这声“浮萍”让谢玉宸心头莫名一刺。

他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多宝格上一柄装饰用的短剑上，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坦诚：“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府里什么都有，但都像是摆设。”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小时候我喜欢过一只猫，后来被我母亲收走了，说玩物丧志。再后来，就喜欢练武，觉得…能让自己变强，能掌控点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可结果呢？连自己的院子、自己身边的人，都未必能真正掌控。”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纪明蘅的心猛地一跳。谢玉宸这是在…向她倾诉？她不敢接话，只能屏息听着。

谢玉宸似乎打开了话匣子，那些压抑在心底、无法对旁人说、甚至无法对父亲兄长说的话，此刻对着一个捧着受伤松鼠的婢女，竟有了宣泄的出口。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叛逆：“就像这次，母亲又提联姻的事。对方是谁我都没见过，只知道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嫡女。她说这是为了谢家，为了稳固城主的地位…呵，为了谢家，为了城主府…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为了这个？”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圈椅扶手，“我不想娶一个不认识的人，不想像大哥一样，被所谓的家族责任捆得死死的，连喘口气都难。”

“那…公子想做什么？”纪明蘅声音很轻，有着纯粹的、不带任何评判的好奇。

谢玉宸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他看向窗外，仿佛透过那雕花的窗棂，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眼神中充满了向往：“我想修个侠客仙！”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御剑乘风，逍遥天地间！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像话本里那些剑仙一样，凭手中三尺青锋，护一方安宁！”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俊朗的脸上焕发出纪明蘅从未见过的神采，那是一种挣脱樊笼、直指云霄的渴望。

书房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阳光静静地流淌，空气中漂浮着微尘。矮几上的小松鼠似乎感受到了这激昂的情绪，在睡梦中轻轻动了一下。

纪明蘅看着眼前这个诉说着修仙梦想的贵公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不再是那个挑剔蜜露时辰、乱发脾气的主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追求、也有挣扎的人。

谢玉宸看着她清澈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看着她因自己的话语而微微张开的唇瓣，看着她那毫无掩饰的、带着震撼和一丝理解的神情……

原来，平等地交谈，是如此畅快。

原来，被人真正“看见”内心的渴望，是如此令人心动。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纪明蘅，第一次觉得，这城主府沉闷的书房，似乎也因她的存在，而透进了一缕名为“真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