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彭昭,杀了这个挡你路的人,你自然高兴。”孟榆突然转了话锋,冷冷开口。
圈在她腰间的手一顿,身后的人仿佛僵了下:“你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有关系么?”
陆修沂叹了声,明白她想到哪去了,便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孟榆掰开他的手,从榻上坐起,“你说你在努力,你在努力什么?除掉一个清官,除掉一个将来会挡你登上帝位的人,这就是你的努力,不是么?”
“榆儿,你想到哪儿去了?”许久没发作的头疾复又袭卷而来,阵痛裹挟着大脑,陆修沂仍旧稳住心神。
“陆修沂,无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谁,我都不在乎,可我不希望那个是你。”
此话未经思量,一出口孟榆便后悔了,但她仍压着涌上心头的疑惑,叹了口气:“陆修沂,要爬上那个位置太难,我不愿你走上那条路。”
陆修沂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坐起来:“你就这般想我?你觉得我是为了登上帝位而不择手段的人?”
“难道不是么?难道彭昭不是你上谏后才被杀的?”
那天楮泽捧着奏折路过,最上面那一份,便写有“彭昭”二字,若说彭昭的死与他全无干系,孟榆断断不信。
她的话仿若刀子,字字句句都狠狠地剜在他心头。
陆修沂强忍着愈发猛烈的阵痛,声音都好似带了一丝哽咽:“榆儿,我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我所做的事也没有你说的那般卑鄙无耻,我杀的皆是该杀的畜牲,我打的皆是该打的败类,我骂的皆是该骂的人渣。”
“你才见过彭昭一面,就觉得他是个好人,我呢?我对你做了这般多,你怎么就看不见一星半点儿?孟榆,你从前那般会演,怎么就想不到所有的忠厚、无私,甚至所谓的清正廉明、洁己奉公都是可以装出来的?你明明,明明待所有人都那般和善、宽容,为何待我偏要先入为主?”
陆修沂一番话将孟榆怼得哑在原地,一时间她不知道说什么,脑海里回想着见过彭昭后的种种,才隐隐觉得他的言行着实刻意了些。
可还没等她思量清楚,陆修沂倦极了般地道:“时辰不早了,你且睡吧!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说着,他掀帘下榻,披上外衫,可即便如此生气,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把门掩好,将裹着寒意的风挡在外面。
手边的衾褥变得冰凉,晕黄的月白色从窗牗铺进来,孟榆靠坐在床头,愧怍感霎时袭卷心头。
她睡不下去,干脆起身,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就打开门往楮泽所住的小院去,愣是将睡得懵懵的他叫醒。
“这么晚了,夫人来此做什么?”
看到孟榆衣着单薄地站在门口,原还有些睡意的楮泽被瞬间吓醒,忙往周围看了两眼,拢起双臂,惊惶地退了两步:“夫,夫人不会是……别别别,属,属下还想多活几年。”
孟榆白了他一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下属,你别满脑子废料,我且问你一事,你只须答是与不是。”
“什么事?您问。”
楮泽松了口气,不是看上他就好。
***
长空如墨,橘色的灯火在廊檐下摇摇欲坠,遥遥望去,整个长廊似铺了一层淡淡的星光,将军府原没有彻夜点灯的习惯,即便是长廊,最多也只燃着三四盏灯。
可如今,这条长廊上,没有一盏灯是熄的。
那是自她在火海“丧生”后,陆修沂担心路太黑,她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所以一到酉时,不管天还亮不亮,这些灯必定会点上。
这种习惯持续了两年,即便到了如今,亦未曾断过一日。
种种细节,她从未问过。
陆修沂待她的心,她亦从未真心看过。
孟榆攀着墙,一步步往书房走去,可还没走完这条长廊,远远地便见那个男人面色匆匆地跑来,一边看向她,一边铁着脸脱下氅衣。
没到片刻,他就已经来到她面前,沉着脸将手上的氅衣披到她身上,明明很气,但他仍舍不得重了语气:“大晚上的,不是叫你睡觉么?虽说已经是春日了,但夜里仍旧很凉,只披了件外衫就敢出来,你还嫌气我气得不够是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儿再说,倘或伤了身子,我……”
尾音淹没在口中,陆修沂惊得睁大眼,喉结滚了两下。
止住了他的埋怨,孟榆才轻轻放下踮起的脚步,看到他的脸似熟透的樱桃,不由得笑了:“不能,今晚的事一定要在今晚解决。”
陆修沂被她吻得有些呼吸不过来,片刻,才回过神,一时间竟不明白她此言何意,垂下眉眼,讷讷地道:“什么事一定要今晚解决?”
孟榆伸手抬起他的下颌,见他的眸光映出自己的脸,才放下手,一脸正色:“对不起,是我蒙了眼,没了解清楚事实就将你一通责骂,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
“要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落满了星星,陆修沂看了好一会儿,才挪开眼,撇过头,仿佛满腔委屈得到了释放。
孟榆歪了下脑袋:“你说,想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