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厌诈,”楮泽的语气微微上扬,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遥遥传来,“宁姑娘出身军营,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宁穗看着被打折了腿的马,气得咬牙切齿,只能看着楮泽扬尘远去。
楮泽还没回府,宁穗追到城外的事就已经传到陆修沂的耳朵里,听完暗卫的回禀,他面色淡淡。
可转头就提剑杀上了门。
宁家的守卫根本拦不住陆修沂,恰逢宁简行也在府中,闻声急忙赶来。
前厅打得乱遭遭一片,桌椅散落一地,守卫也全倒在地上,或拧脸捂着腹部,或是伤了臂膀,或是划伤了腿,所幸陆修沂没下死手,众人也只是伤得难以动弹。
管家一脸难为情地站在边上,看着陆修沂翘着二郎腿,品着茶,那把染血的剑正大喇喇地躺在他手旁。
“陆修沂,我这儿好歹是骠骑大将军府,你强行闯进来,未免太过分了。”宁简行出现在门外,语调虽听不出有何怒意,但目光迸发的寒意令人一惊。
啪!
陆修沂重重地放下茶盏,凌厉的眸光紧紧锁着对面人:“俗语都说,长兄如父,可你作为兄长,却教妹不善,任由她插手我和孟榆之间的事,我不过上门来讨个说法,究竟谁过分了?”
自知理亏在先,宁简行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忙退下去,他方抬脚走进,墨色鞋履踩在地板上,听不见丝毫声响,他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妹妹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纵是有错,也只是错在用错了法子。”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在外人面前,宁简行还是护短得多。
“好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陆修沂微扬了话音,“你妹妹伪造帅印,私放我夫人出城,我若将此事禀与圣上,你觉得圣上会如何想?是想她今日能私放一位将军夫人,明日是不是就能私放一个细作?还是想她今日能伪造帅印,明日是不是就能伪造玉玺,谋朝篡位?”
“陆修沂。”宁简行横眉冷竖,忽然扬高了声音,原淡淡的脸也染了些许怒意。
陆修沂却觉得还不够,便又加了把火:“身处高位的人久了,心理难免与常人不同,这个道理,你比我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一句“不是么”将宁简行从容的脸色彻底击碎,那些被黑幕掩在心底的记忆复又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双腿乏软,喉咙干涩,似被人夺了魂般,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仿佛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陆修沂的神色黯了黯,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倏然间就没了方才的怒意,便提剑起身:“管好你妹妹,不要再让她插手我们夫妻的事,否则我不会留情了。”
说完,他抬脚就走,可经过宁简行身边的刹那,他又忍不住低声道了句:“那件事,你没错。”
***
宁穗赶回来时,已经是午饭时辰了,前厅的散乱已经被收拾好,饭菜摆了满桌,却迟迟不见宁简行出来。
平日等在饭桌前的都是她哥哥,被催促的都是她,今儿反常得很,宁穗便忍不住问管家:“哥哥去哪儿了?我记得今儿军营没什么事,他说要在府里歇一日的。”
管家敛眉回:“少爷在祠堂。”
宁穗觉得奇怪,若非父亲或母亲的祭日,她哥哥鲜少去祠堂的,想了想,她还是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去看看。”
祠堂就在府里西边上,从饭厅绕过去,走过一条长廊就是了。
昨晚下了一场雪,积雪压在祠堂外那棵国槐树的枯枝上,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
宁简行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以为宁简行犯了什么错,宁穗见状,蹙眉上前问:“哥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要跪在这儿?快起来。”
没等宁简行说话,宁穗伸手便想将他拉起,但宁简行却岿然不动,仍旧跪在蒲团上,似顾自般地道:“长兄如父,我教妹不善,你说该不该罚?”
他缓缓抬头,静默地审视着一脸疑惑的妹妹。
宁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连何时松开扯住他臂膀的手也不知道,只是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哥哥,你说什么呢?”
宁简行拧了眉:“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说实话?”
“什么实话?我不懂。”宁穗退了一步。
宁简行被她气得胸口一堵,压着酸痛的膝盖站起身:“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坦白,你可知你伪造帅印之事,若传到圣上的耳朵会有怎样的后果?轻则送进牢狱关个几年,重则抄家灭族,流放边地,宁家永远都别想翻身。”
从小到大,许是因双亲早亡,宁简行对她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鲜少有吼她的时候。
宁穗怔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此事的严重性自不必他说,她也很清楚,可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抱有十分的把握的,便淡定地道:“我做得很隐秘,况只有孔大人见过帅印一次,期间也并未留下什么手脚,圣上岂会知晓?”
宁简行压低了声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孔世源的嘴是被缝上了么?说不出半句话,他既能屈服于你,也能屈服于别人。”
“他出卖我?”宁穗神色一凛。
宁简行恨铁不成钢:“你能威胁他,就不许别以同样的方法威胁他?”
宁穗立刻反应过来:“哥哥,陆修沂来过了?”
仿佛触到了什么不可碰的地方,宁简行顿了顿,压下眸底的怒意,转身对着面前的牌位,面无表情地淡声道:“此事就此算了,他和他夫人之间的事,你以后别再插把手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