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倒很是丰盛,有炙烤羊肉、火腿肘子、桃花酥、莲子葫芦鸭和酸角糕等,可一想到要打理那些家事,孟榆便没了胃口,只每样尝了口便放下筷子。
饭食撤下去后,又歇了半个时辰,外头才来人通报:“夫人,庄妈妈已经在前院等候了。”
孟榆虽很不情愿打理那些家事,但想想既来了这里,一时间又无法脱身,还不如多做些事,好让陆修沂放松警惕。
是的。
从昨儿接受替嫁,她就没想着真要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这四面墙围起的深宅里。她知道外面的世界于女子而言不容易,可要么破釜沉舟另辟天地,要么在深宅大院里郁郁而终。
人有志,竹有节。她宁可选择前者,至少曾绚烂地绽放过。
***
到前院时,庄妈妈已然在旁边候着了,院中整整站了四排人,孟榆忙让人另外再搬张椅子请庄妈妈在廊檐下坐着。
“这是应从心,夫人还未入府时,皆是她协助老身处理府上的差事的,不论是管账抑或人事方面,她都很熟悉,”庄妈妈指着她身旁的一位长相姣好的婢女道,“便让她来为夫人介绍府上的管事。”
应从心朝孟榆微微屈膝行礼,“回夫人,我们府上共有两百三十八口人,单在拢香馆伺候的女使便有八十二人,分别为一等女使十二人,二等女使十八人,三等女使二十九人,四等女使二十三人。前院伺候的小厮四十五人,其余便分派到各处院子了。另将军名下共有六处庄子、三千亩良田和三十六间铺子,在成婚当日便以聘礼之名尽皆过到了夫人名下。”
孟榆一脸震诧,有些难以置信。
如此巨额财富,陆修沂竟皆给了她。
一面说着,应从心一面下了台阶,半掌指向站前排第一个的中年男子:“这是崔庄头,是管理东郊那三处庄子的。”
“这是杜庄头,是管理西郊那两处庄子的。”
“这是张庄头,是管理北郊那一处庄子的。”
应从心一一介绍完那四排人,有婢女搬来账本,孟榆看了眼,一时间只觉头疼得很,便给怀茵使了个眼色,怀茵立刻正色道:“这些账本夫人一时半会看不完,等过几日看完了,再传你们过来取回。现下夫人也有些累了,你们暂且都退下吧!”
庄妈妈看出孟榆烦心,忙挥手命人都散去,并在旁打趣儿:“到底是新婚第一日,想必夫人昨儿也累了,今日先好生歇上一歇,午憩后再让她们带着您熟悉下府里。至于这些账本,等得闲儿了再看也不迟。”
庄妈妈这般贴心,反令孟榆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话已出口,水已覆舟,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便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
西营。
军帐内肃声一片,似乎感觉到陆修沂的心情不太好,底下回禀的众人皆敛声屏气,各自推搡了半天,也没谁敢率先站出来。
满上京也找不出一个似他这般新婚次日便回来处理军务的人,必是受了夫人的磋磨,找他们撒气来了。
陆修沂翻着卷轴的手顿了下,面无表情地扬声:“施将军,你先来解释解释本将军去桐州的近半个月,为何犯错的这些人都不处置了,还留他们在军营做什么?”
循着杯底见空,沉沉的嗓音落地,底下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颤颤地站出来,解释:“那几个都是火头兵,家里穷,不是有个老母亲需要赡养,便是有几个孩子嗷嗷待哺,属下若是将他们赶出军营,他们无以谋生,只恐要,要饿死街头,所以,所以……”
话说到最后,仿佛知道自己做法不对,施将军的声音愈发低。
果不其然,头顶上方一声沉喝传来:“你这般,置军法于何地?传本将军令,将施寅连同那六个犯错的将士重打三十大板,六名将士逐出军营,施寅军降三级,去守城门七日。”
施寅没敢多说,只应声出去。
命众人皆退下后,陆修沂撑着眉心,淡声吩咐:“楮泽,午后你到府里取三千两,去看看那几个将士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另外,到库房领两瓶金疮药给他们。”
楮泽闻言微顿,心头顿感一阵湿意,连忙应声。
夷犹片刻,楮泽讪讪地问:“公子,昨晚睡不好?”
躺了一夜地板,能睡好么?
陆修沂正要脱口,然话到嘴边,又深觉此事若传出去,他岂非要颜面扫地?
他收起敛起的眉梢,正色:“谁说爷睡不好了?美人儿在怀,爷不知睡得有多香。只是你家夫人太犟,爷早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说到最后,陆修沂还是控制不住咬牙切齿。
楮泽一脸问号,孟榆何时成他家夫人了???
听着陆修沂骂骂咧咧,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嘴上说着她如何如何不好,可昨儿一听到庄妈妈去了,不还是立刻丢下酒壶,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好似他慢了几息,她便要被庄妈妈摁着欺负了般。”
“你在心里骂什么呢?”
正暗自腹诽着,气氛倏然冷了下来,楮泽吓得往声源处偏过头,顿了下,佯作一脸无辜般讷讷道:“没,没骂什么啊!”
陆修沂抬了抬颌,瞧他左手横放在胸前,支起右手摸着耳尖的样子:“还说不是在骂人?你每回在心里骂人,每回都这样,得亏只有爷看得懂你的小动作,否则带了你出去,早晚要坏事儿。”
楮泽被他说得怔怔地愣在原地,连他自个儿都没发现自己有这种坏习惯,难怪每回他在心里蛐蛐别人时,陆修沂一眼便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