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泽猜测道:“旧年雨水多,不仅越州水灾,其他地方也有,许就是因为这个,各地上缴不及时,故而迟了。”
陆修沂蹙眉一思量,头便愈发痛,他便也没再纠结。
“您先吃着,我去看看药熬好没。”
见他连日眼底乌青,显然是连着几日不得好眠,楮泽便让大夫开了副助眠的方子,他前儿喝了,果然见效,今日竟亲自吩咐他再熬。
陆修沂淡淡地应了声。
饭菜一如既往,还是他喜欢的口味,可他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吃几口便放下筷子。
楮泽将药拿进来,还没喝呢,呛鼻的苦味儿就蹿到心头。
陆修沂端起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一饮而尽,喝完就躺下,眼皮沉沉地压下来,没过片刻就睡着了。
自孟榆不在后,他便患上了头疾,一日下来,也唯有喝完药才能得到片刻歇息。
暮夜沉沉罩着,漫天而来的惶惧忽然笼上心头。
“榆儿。”
几乎在脱口的一刹间,陆修沂猛地睁眼,从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冷汗直冒,直逼眼角。
脑袋愈发痛。
周围一片阒寂,隐隐有白光从帘外铺进来,陆修沂再没睡意,披了衣起身,掀帘出去。
天边才泛鱼肚白,整个军营还处在沉睡中,静悄悄一片,清晨薄雾笼罩,没走两步,便觉头发眉梢都染了一层淡淡的湿意。
陆修沂走到马厩旁,随手抓了把干草丢给马儿,它饿了一晚,一碰到食物就狼吞虎咽起来。
晨起的空气极新鲜,他深吸了几口,只觉脑袋的阵痛略微减轻了些。
西营驻扎在城郊的山脚下,林间的清风带着湿润徐徐铺到脸上,陆修沂闭了眼,总觉得她还在身边。
楮泽说得对,她既随风散了,那天地间都会有她的身影。
如此一想,他的头疾又减轻了些许。
***
在鹤九云乡待了半个多月,孟榆总算习惯了这儿的生活,只手里的三百两银拿出十两付了半年的租金,加上这段时日买种子、买母鸡,还有吃食方面,已剩了不到两百八十两。
一直坐吃山空到底不是办法。
孟榆琢磨着想找个营生。
奈何问了酒馆、茶楼,甚至是烧窑的,人家不是嫌她不能说话,便是觉得她人小力气小,干起活来丝毫不顶用。
找了一圈儿下来,没一家肯聘用她。
孟榆只好恹恹地回了家,云安得知消息,知道她心情不好,便挎着篮子过来,说要带她上山摘好吃的。
她原没什么心思,但捺不住云安兴致高,便起身欲关门出去,云安忙拦住她,上下打量,见她衣衫轻薄,脚上穿的还是棉鞋,蹙眉将她往屋里推:“你就穿这身去?山上蚊虫可多了,快换一身。”
事实证明,云安说得不错。
刚到山脚,孟榆就感觉有数只蚊虫一直在脚边绕,所幸她穿的是靴子,头上戴了斗笠,脸上也覆了面纱,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外,再没露出别的地方。
正值春天,山上的桃花开得极好,有些开早的树已经结上果子了,平整些的地方还有桑果和樱桃,再往上些李子、枇杷都有。
这么多果树,想必是有人特意种下的,来的路上孟榆也没看到云安跟谁打过招呼,便抬手问:“我们没问过人,随便摘,似乎不大好。”
相处了一段日子,云安渐渐也能看懂她的手语了。
她莞尔笑道:“这片山头叫涿山,原是属于一个富商的,后来他殁了,身后也无人承继,便充进官府了,但打理的成本太高,他们也懒得管,且果子还没成熟,大多就被鸟儿吃了,所以剩的那些也就由得我们摘了。”
“你前儿在崔伯母家吃的桃子便是在这儿摘的,”上到半山腰,云安停在一棵桃树前,掰下枝条摘了几朵桃花,朝她扬了扬,“今年桃花开得好,今儿正好摘些回去做胭脂,等我成婚时就无须买胭脂了,又能省下一笔钱。”
孟榆一脸震诧。
这个时节的水果不多,且桃子也只是早开花的那几棵树有,基本也被人摘得七七八八了。
孟榆不想白来一趟,便也似云安般摘了小半筺桃花回去,想着拿来酿两坛桃花酒,抑或者做桃花羹和桃花饼也是好的。
回家洗干净桃花,翻了两个空酒坛出来,孟榆想起云安的话,忽然就计上心头。
涿山既无人管,那她何不向官府租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