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抱着衾褥缩在角落,膝盖屈起,下巴抵在上面,又委屈又无赖地看着她,叽里呱啦地说了许多,孟榆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话出口的瞬间,连她自个儿都惊呆了。
再想反悔,却见陆修沂已经在边上躺好,还拍了拍里面的位置,朝她望过来。
那眼神,又得意又欢喜。
……她怎么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所幸陆修沂子确实没对她怎样,她一觉睡得很安稳。
床榻前面是梳妆台,梳妆台前是一扇窗,曛色映在上面,斑驳的光影穿过帐幔铺到床头,除了那双眼睛,恰恰覆了旁人满身。
孟榆醒来的第一眼,便是如此光景。
男人那如蝶翅般的睫毛排列得整齐有序,阴影铺到了眼底,素日看着她时如鹰隼的目光懒懒地收了回去,鼻梁之下,唇角微微扬起。
孟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忽然想到他面对自己时,已许久没有称“爷”了。
“我好看么?”正思量间,陆修沂倏然睁眼,眸底似含着璀璨星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孟榆吓一跳,下意识平躺回去。
陆修沂有些不满地蹙眉,伸出手想将她拽回,可一想睡前的承诺,便又讪讪地缩回去:“说话。”
她偏头睨他一眼,挑挑眉,抬手反问:“你难道不知我是不会说话的么?”
……陆修沂被她这话险些要气得吐血。
他被气得抿唇,却又拿她毫无办法,孟榆心情大好,掀了锦被,径直越过他下榻,取了外衫穿上。
待她理好妆容,陆修沂却仍赖在榻上不肯起,偏这会子怀茵来到门外,轻叩门扉:“姑娘,老爷说晚饭备下了,就等你和姑爷呢。”
孟榆原不想叫陆修沂,只是若单她一人过去,孟砚清势必不肯开饭,她只好挪步到榻边。
打眼瞧去,他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正背对她。孟榆不想弯腰,便取下鸡毛掸子戳了戳他的背。
他一动不动。
她干脆使尽力气,扯走他的衾褥。
他仍旧侧身躺着……
孟榆彻底没了法子,只好脱鞋,躬身上了榻,坐进里面,却见他睁着眼,一言不发,仿佛孩童般气呼呼的。
她气笑了,抬手:“为了一句话,至于么?陆修沂。”
好似被她这话呛到了,陆修沂猛地坐起身,皱着眉凶巴巴地觑她,仿佛在痛斥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至于至于至于至于。孟榆,你总是这么没心没肺,我帮了你那么多,人前这般给你面子,你就真心赞我一句,都不行么?”
他急得脸都皱起来,汗珠直冒,孟榆想起今日之事,确实是他在为自己撑腰,且除了成婚当晚的失控,他再没做过出格的事,反而处处对她礼让有加。
虽知这是在她不曾说出要离开的前得下,但到底也是他退了一步,她便软了脸:“你长得很好看。”
陆修沂一脸怀疑地盯着她。
当真怕了他,孟榆又忙抬手:“真心话,绝不掺假。”
陆修沂紧盯她半晌,细细揣摩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确实看不到里面掺了假意,便喜得无可不喜,立刻就转身下榻,语调都轻扬起来:“我饿了,吃饭去。”
谁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
据她看来,男人才是。
***
托陆修沂的福,沈姨娘今儿也得以坐到饭桌上。
陆修沂敬了孟砚清。
他受宠若惊,连喝了几杯,醉意微涌,朝袁氏道:“今儿我高兴,夫人和姑娘们也别扫兴儿,大家都喝两杯。”
众人纷纷应声。
这酒极烈,推杯换盏间,桌上的几人都微微有了醉意。
孟榆不经意朝孟洇那边睨了眼,却见她身边的人换了汀月,知夏已不见去处。
心中讶异,孟榆没来得及多想,便见孟洇拿了酒盏和酒壶起身,正朝她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