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执笔道:“二姐姐此言,可惊煞妹妹了。秦公子琼姿皎皎、丰神隽逸,妹妹微末之姿,又岂能入得了他的眼?况二姐姐不是瞧见了么?秦公子一直都是同宁姑娘说话,并未搭理妹妹半分。”
孟霜唇角轻扯,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缓缓笑道:“姐姐说笑呢,三妹妹不必紧张。”
能不紧张么?
孟榆松了口气。
所幸秦慕岁的视线从未在她身上,倘或他的目光真往她身上落了几分,她和沈姨娘怎么死都还不知道呢。
她可不愿自己的性命拴在一个男人身上。
说话间,马车缓缓在后门停下。
孟榆转到一边,让孟霜和孟洇先离开,自己方慢悠悠地走回青梨院。
刚到门口,沈姨娘闻声,便忙不迭从房里出来迎上去,将孟榆细细打量了两圈,见她身上和出门时一模一样,连头发丝儿都没变过,这才松了口气。
孟榆瞧她似将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还重重地吐了口气,她不由得笑了,抬手:“姨娘别担心,不过是一场荷花宴,大庭广众下,她们断不会将我怎样的。”
关于她喉咙的事儿,孟榆没打算问沈姨娘,因为不用猜,她也知道此事和袁氏定脱不了干系。
况如今她们身在袁氏的监控下,她不愿多生事端,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而是沈姨娘思及往事,无声叹了口气。
让孟榆在众人面前出丑,这种事也并非只有一回。她七岁那年,府里来了个女先生,进学第一日,孟洇便将她绊进池子里,那时虽已到春日,可天儿还带着些许寒气,她足足在榻上躺了半个月才好全,再回去进学时,课业已然过了大半。
那女先生原就是个趋炎附势之人,见孟榆如此,愈发不上心。后来,她唯有找个借口将孟榆接回来自己教养,所幸她学得快,亦肯苦读,不多时,便习会大半课业。
将飘远的思绪收回,沈姨娘看着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的女儿,温笑道:“无事便好,在侯府可吃饱了?”
孟榆还没打手势,怀茵听了沈姨娘这话,忍不住笑出声:“姨娘快别说了,姑娘在那儿话没说几句,端上来的菜倒吃得干干净净。”
孟榆顺着怀茵的话,指了指自己那鼓起的肚子,笑着附和她。
暮色西沉,月光蹦蹦跳跳地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半张脸,银纱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地。
两人在院里说了会话,沈姨娘才牵着孟榆进屋,谁知越过门槛的霎那,孟榆一时没留神,猛绊了下,脑袋险些地面上磕。
沈姨娘吓了一跳,将孟榆到茶几旁坐下。怀茵也忙蹲下,给她脱下鞋袜,见脚趾并未磕伤,这才安心。
孟榆笑着打起手势:“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刚说话,左眼皮突然就猛跳起来。
孟榆一惊,故作痒痒般抬手轻按了下,不想眼皮跳得愈发厉害,宛若汹涌澎湃的洪水,朝她滚滚袭来,无论如何用力,也摁不下去。
这些倒霉事来得猝不及防,孟榆的脑海里倏然掠过一张好似浸满墨色的脸。
那张脸冷峻,阴沉,又暴戾,仿佛在下一刻便要将她拆皮脱骨,吞吃入腹。
无边的恐惧如附骨之蛆骤然砸来,孟榆吓得一颤,脸白如纸。
她偏头看了眼沈姨娘和怀茵,生怕她们看出端倪,便忙说今儿有些累,想早些歇息,也没等她们说话,就逃一般沐浴去了。
看着孟榆逃命似的出了房门,沈姨娘和怀茵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直到温水淹没脑袋,沉沉的压迫伴着窒息感缠绕上来,孟榆忽地蹿出水面,抬手抹掉脸的水珠,大口大口地呼吸。
眼皮那种蹦跳的感觉终于止住,她亦稍稍寻回了些许安心。
不会的,不可能,陆修沂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论他的性子,他若能找到她,只怕如今孟家的门槛都要被铁骑踏破了,她又怎能在此处安心沐浴?
想到那张缠了她几个月的脸,孟榆只觉寒意从脚底蹿到四肢百骸,她猛地晃了晃脑袋,又重重地吐了口浊气,那怦怦乱跳的心渐渐恢复正常。
如此宽慰了自己一番,孟榆方起身穿好衣裳,回房看了会书,才灭灯歇息。
***
墨色的乱云晃晃悠悠地从明月旁浮过,远处的房舍屋瓦仿佛洒上层层银霜,男人腰间佩剑站在山头,盯着那一片灯烛荧煌,眸色浮浮沉沉。
楮泽在硌得后背发慌的地面上翻了个身,原有的懵懵睡意霎时消褪大半,抬眸间他恍惚瞧陆修沂背对众人站在高处,他一时好奇,打着哈欠起身,见他目视着前方那片璀璨的灯火,便道:“公子若想进城,属下立刻飞鸽传书过去,命人开城门。”
他们紧赶了五天的路,在今儿宵禁后才到城门外,彼时已经来不及进城了。
陆修沂淡声拒绝:“不必了,若如此,反而打草惊蛇,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