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会说北璃语,便不讲汉话了,他轻笑着对知柔道:“你赢了。”
左手向她摊开,知柔会意,把他的辫子扔回给他。
既已得胜,知柔对斗场毫无留恋,她将短刀归鞘,拔靴转身。
“喂,”恩和在后面喊她,“你叫什么名字?”
知柔只当听不懂,步履未停。
兵士慢慢站开,给她开了一条道让她出去,目光直勾勾地瞟着她,心中都有些叹服。
恩和见她不应,又用她的语言再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是没理。
敖云走上来,眼神锐利地剜了知柔的背影一眼,替恩和感到不服气:“王子怎么会输?”
木希乐也靠过来,问的是另一句:“他和王子说了什么?”
他刚才站得最近,看见了,那中原人嘴唇翕动,对王子说了几字,这才令他落了下乘。
恩和收回视线,脑海中再次浮现那钦的身影——伯颜的养子。
她的眼睛和神态,太像他了。
第72章饮飞雪(十二)他喜欢她,该让她知道……
当年,燕国名将常遇的死讯传来,草原上下一片难言的静谧。
少了一个宿敌,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与此同时,以伯颜为首的北璃将领,多多少少替常遇感到惋惜。
他们都说,燕国皇帝这是兔死狗烹——两国方才订下休战之约,尚未足一年,常遇便蒙上了通敌谋反之罪,言官弹劾如浪潮涌至,未得辩白,铁案已铸。
伯颜和常遇做了半生的对手,一朝宿怨得解,心中却未见欢愉。
时值冬日,部落里冲突渐少,这样安静的日子过起来,伯颜竟觉不惯。他向可汗自请到周边巡逻,守了三月。
某天,他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身子裹在羊皮袄中可瘦弱了,眼睛是棕色的,像马儿一样,照了阳光又如同琥珀,温柔而深邃。
男孩儿不爱说话,那会儿,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小哑巴。他没有名字,伯颜为他取了一个,叫苏都,出类拔萃的意思。
恩和为了向伯颜学弓箭,经常在夜里跑到伯颜毡房后的山丘上,背着人向伯颜请教。
苏都虽是养子,对伯颜十分忠诚,恩和第一次跑去就是被他拦下,他不识恩和身份,二人打了起来。
就这么一直较量到十八岁,苏都跟着伯颜去了战场,大胜而归,可汗赐他“那钦”之名,誉他为草原上的隼。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斯文得有些秀气、身形消瘦的小哑巴,年纪渐长后,英勇无匹。
当你看着他,常常会忘记他的血统,忘记他原本不是草原儿郎。
恩和想到那个出手狠辣的汉人女子,不知怎的,他觉得她就应该生在草原,和苏都一样,做一只翱翔的鹰。
原野上的风穿过毡帐,外头烛火摇曳,里面的哭声渐渐消了。
怀仙坐在正中,看着地上那个叫景姚的宫人,陷入沉思。
毕竟年纪尚轻,没经历过事,听宋知柔被十九王子叫了过去,心里一时是着急的。
不全然是为了宋知柔,也是为她自己。
和亲公主,除了一个好听的身份,她在异乡孤立无援,需要笼络人心,更需要有能力之人在她身边支柱。
这些天,她因心绪烦乱责罚了许多婢女,她们明面上不敢声张,背地里如何想她,她都清楚。
是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尽力修补,不让自己沦落到无人可用的境地。
十九王子恩和怀仙蹙眉回忆。未出京时,皇后派人与她教授礼仪,曾提到过可汗的两个儿子,其中未有恩和的名号。
她不知此人是否良善,兼自己不通北璃语言,若她去了,恩和不肯放人,甚至对她也做出什么不敬之举——怀仙眉目一折,又在权量利弊。
火苗仿佛微弱了,泛着柔黄的光。
怀仙思忖后,正要起身,已经有声音在外面响起,很低一句:“宋姑娘。”
隔着毡布,音量被滤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更衬得夜晚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