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桌上每一道菜试了一口,心头止不住狂喜,猛地抬头正想与巫缜,巫暮说些什么。
却见几人低着头,只顾着大口大口扒着碗中饭,指尖筷子不停地往桌上夹菜,心头骤然一酸,握筷的手下意识一紧,回过头恰好撞上干娘递来的目光,这才明白干娘之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悄然将鸭腿也夹到巫仁碗中。
少倾,程夫人与巫缜、巫暮聊着“年幼遇灾年时,地里头颗粒无收,只得啃着树皮,村里的大人喝马尿,到后头好不容易熬过灾年又泛洪涝。后来熬过苦难,便嫁了人,与老爷一同经营酒楼。可日子也难,因着老爷是个认死理的,不愿为省食材成本亏了口味,别人做生意有赚有赔,酒楼一直都赔钱,时常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十年如一日起早选菜,熬不下去时,宁将酒楼人手全遣散了去,自个儿两口子洗菜打杂,也要让酒楼客人能吃个新鲜,什么吃烂菜,捡着客人的残羹剩饭吃也是常有之事……”
一顿饭下来肃颐一句话也没说,趁着他们闲聊之际,起身回房,指尖飞快在纸上写着什么,昭雪在侧静静磨墨。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笔,吩咐身侧之人带着信、竹筒与剩下的半缸水,送到永乐楼。
转头又细细在纸上写着什么,将信折好装进信封,起身趋步回到花厅,刚露头便见巫缜与干娘相谈甚欢,当下唤了唤巫暮。
于府院内爽朗空阔,台砌宽平,上悬一匾——“翠园”
入眼佳木茏葱,奇花灼灼,沿着回廊踱步行至尽头,再进数步,便见着一片修竹茂林,约莫竹子数十竿,竹林中间有一条羊肠小径,径间一前一后站着两人。
一阵风拂过,吹着竹林摇晃,青竹俯仰间,几簇光束衔影散落在地。
须臾,她回身凝视着巫暮,从袖中拿出信封交与他。
巫暮微诧,随即拿出信细细看着,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肃姑娘,信中列举之事为何意?”
她转过身子,往前走了两步逆光而立,双目灼灼望着前方“我与你立下两年之约,这两年,你寨中水专供我永乐楼,楼中每日固定五担水,做菜,沏茶。我每月不光给寨里结水钱,还从酒楼里头的菜品利润里抽一成给你们”
巫暮一愣,神色凝重,探究的望着前头身影。
话音刚落,肃颐眼睫微颤,回过头缓了缓语气“竹筒水我摆在酒楼明面上,届时你在每个筒中标刻一记,以防意外。日后有其余糕点铺、茶水铺上门谈供需,此事交由我谈,事后每一笔我都会与你坦明细说,账面绝不藏私,此举之意在于将名声扎稳”
巫暮微微思忖,点了点头。
肃颐双目微微眯起,眼波扫向巫暮,见他神色稍有缓和,斟字酌句又道“还有个事,若有人群起效之……讲深些搀着河水卖,砸的是你我名声,这路子也相当于被人拦腰掐了。”
顿了顿,补充一句“烦劳当家回去敲打敲打,寨中万一有个机灵的,摸着门道下山偷着散卖,往多的算,一日运几回下山收几家茶铺的钱是小。乱了道上的价大家都落不着好。明里一乱官家再一出手,更是个麻烦事儿,又或雨天,运输途中难免会有损耗发生,这些零碎琐事皆得思量进去,各中隐患同样得一一周全”
巫暮蹙眉,眸色渐渐转深,似在斟酌。
肃颐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并非我不信你,人字左右两笔,只要是人就长了心,有心便有变数”眼波流转间,眼底又换上八分笃定,稳声道“肃颐明白巫当家是有远见,有魄力之人,故而今日敢与当家将这先小人后君子的话说尽”
空气沉默半晌。
“哈哈哈——”巫暮猝然爽朗大笑“肃姑娘!你年纪轻轻心思如此严谨,在下佩服!”
“不敢当,仅是粗浅思虑罢了,若有未明处巫当家尽可道来,再商酌便是”
巫暮耷拉眼皮,叹道“我是个粗人想不到这么长远之事”
话音刚落,脚下踩着叶片簌簌脆响,踱着步子从她身前走过,横肘撑着竹子,苦笑失意道“不怕姑娘笑话,巫暮原以为后半辈子只能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的现于人前,更不敢想能有什么作为,只要能让牛马寨那些跟着我的乡亲们,再无受饿之苦就够了”
她一怔,深邃的眸中微漾波澜,勾唇笑了笑“有愿便有心,有心才有力,大当家可敢放胆?”
忽的,巫暮猛地一掌拍击竹身,顷刻间,掌劲震得竹身骤然一弯,竹叶大把落下,竹身回弹之际,又落了不少,他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道“好!两年之约巫暮接了”
肃颐思绪回流,想到前几日那张被巫缜击碎的案几……太阳穴不由突突跳动——果然是两兄弟。
……
“这又挂上木牌歇业整改了!”
“可不,都两天了,我都没处歇脚了”